嚴遂成《秋夜投止山家》清、近代山水詩鑒賞
嚴遂成
山當面立路疑窮,轉過彎來四望通。
涼月滿樓人在水,遠煙著地樹浮空。
熊羆之狀乃奇石,鸛鶴有聲如老翁。
清福此間殊不乏,可容招隱桂花叢?
秋日仆仆于長途,至夜始投宿山家,待小憩后漫步瞻顧,周遭清景次第過目入耳,詩人欣然有會于心,乃援筆命篇寄興,故閑遠輕暢的意趣,不知覺中自從字里行間溢出,吟之爽人齒頰。
開頭兩句秉筆直書,不求深曲,只是記述了來時的所見所感。山崖迎面壁立,兀地遮斷行徑,似乎前此不通了,然而只稍行若許,待“轉過彎來”,便忽見道路四通八達,真教人頓生莫知所向之嘆。這里造語清淺通曉,看似平淡無奇,卻在一個普通的自然現象里體達出深刻的生活經驗,頗具某種哲理性。次聯則就身受目睹的直覺印象入手,近遠互映,虛實并生,極涵空明靈徹之美。滿樓光華,月涼如水,人直如同浸在水中。這里固然明點出是“人” 的感覺,但遠山輕煙彌漫,籠罩著一片朦朧,以至樹木象懸浮在半空一樣,卻也仍然系樓上人眺望時的主觀想象。所以,涼月輝映,直覺表里澄潔,無一毫塵埃于心,躁急之氣全消; 而遠煙浮樹隱約在目,迷濛中透出深邃幽曲的韻味,如此境界,真是如詩如幻、如畫如夢。
第三聯承上而來,只是化虛為實,更進一步突出了自我的主觀感知。如“熊羆之狀” 眈眈蹲踞的,原來是一塊“奇石”; 而象“老翁”笑聲的卻為“鸛鶴”的長鳴,這樣的禽獸交雜,物人錯擬,又給全詩抹上一層奇詭迷幻氣氛。以山間怪石喻比猛獸,杜甫《北征》早已有之:“猛虎立我前,蒼崖吼時裂”,此處第五句當援自柳宗元《永州八記·鈷鉧潭西小丘記》: “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其沖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于山”。羆,熊的一種,身形較熊大,俗稱人熊。又第六句當出自蘇軾《石鐘山記》: “又有若老人頦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 此鸛鶴也,”鸛,鳥名,形似鶴,頂部不紅,翼尾黑色,全身羽毛呈灰白,巢于高樹。總之,以上六句著重于景物的鋪寫描摹,注意到觀察角度的轉換和意境的開拓,故聲色具備,形神畢現,筆筆奇幻。于是尾聯便順勢歸結到此時此際的情感抒發上來: “清福此間殊不乏,可容招隱桂花叢”? 是啊,這般的美景清趣,盡滌旅途煩勞及人世的喧囂機變,頓教萬慮澄澈,整個融化到大自然中去,直欲退隱在此地以頤養天年了。按,“招隱桂花叢”,本自漢代淮南小山《招隱士》: “桂樹叢生兮山之幽”諸語,然反其意而用作歸隱山林。
這首詩依時空順序順次寫來,清雋中別有奇麗之致;雖多用典故,卻渾融無跡,不使人覺,表現了較高的藝術造詣。吳應和評嚴遂成詩,謂其多師楊維禎樂府、吳萊歌行意,而不襲其貌,頗有杜甫“語不驚人死不休” 之風,所言不為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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