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答元珍》
歐陽修
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
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雷驚筍欲抽芽。
夜聞歸雁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
曾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晚不須嗟。
宋仁宗景祐三年(1035)五月,歐陽修貶官夷陵令。次年早春,丁元珍作詩相贈,他作此詩“戲答”。
首句上三下四,句法挺拔; 懷疑春風吹不到天涯,“疑” 得出奇,引起讀者的懸念。急讀下句,便恍然大悟,感到 “疑” 得有理。這一聯,大開大合,跌宕生姿,極有韻味。作者得意地說: “若無下句,則上句何堪? 既見下句,則上句頗工?!?(《筆說》)這一聯的好處,還在于為以下的寫景抒情開拓了廣闊的天地。方回 《瀛奎律髓》 評此聯: “以后句句有味。” 說得很中肯。
次聯承中有轉; 上下兩句,每句又自具轉折。“殘雪”、“凍雷”,承春風不到、二月無花。但“殘雪壓枝”,而枝上 “猶有橘”,不畏摧殘壓抑,何等堅毅! “雷” 聲雖含 “凍” 意,卻驚動竹筍,行將破土而出,茁壯成長,何等生機旺盛!
三聯觸景生情,抒發感慨。作者被貶之前在洛陽做官,上句說他夜聞北歸的大雁鳴叫而 “生鄉思”,即指懷念洛陽,為第七句留下伏線。下句說他從去年生病,直病到新的一年,景物變換,睹物興感?!拔锶A” 一詞,涵蓋夷陵、洛陽兩地的景物,從而引出尾聯。
作者從繁華的洛陽被貶到夷陵,當然很不痛快。聞歸雁而思洛陽,這是真情。但尾聯卻用委婉的口吻來表述: 我們都在洛陽居住過,看過洛陽的牡丹。和那 “國色天香” 相比,這里的 “野芳” 又算得什么! 所以 “二月山城未見花”,又何必嗟嘆呢?
首聯疑春風不到,嘆二月無花,心目中將夷陵與洛陽對比,流露出被貶以后的寂寞悵惘心情。次聯忽然振起,以贊美的筆觸描狀金橘不畏雪壓、新筍冒寒抽芽,寄托了不怕挫折、昂揚奮進的情懷。三聯又回到被貶謫的現實,思鄉、嘆病,感慨于時光流逝,景物變遷。尾聯自寬自解,以 “不須嗟” 收束全詩,雖含愁悶而不顯低沉。歐陽修因支持范仲淹改革朝政而貶官。到達貶所,名其室為 “至喜堂”,作《夷陵縣至喜堂記》,堅信經受挫折能夠得到磨煉,事實也正是這樣。所以后人評論道: “廬陵事業起夷陵,眼界原從閱歷增?!?(《隨園詩話》卷一)這首《戲答元珍》詩,正表現了他善處逆境的思想感情。其語言的平易流暢,章法的跌宕變化,寫景抒情的虛實相生,也一掃西昆詩風,實現了他的革新主張,形成了他自己的獨特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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