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參
洞房昨夜春風起,遙憶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里。
這是一首春日懷人之作。詩人夢中神游江南,追懷美人,寫來情韻綿綿。
首句寫夢之緣起?!岸捶俊保钗菀?,點明夢之所在。“昨夜”,點明夢之時間,“春風”,點明夢之季節。從字面上看,詩人只是交待了時間、地點、季節,然而細一推敲,詩人的無窮思念,不正緣于深邃“洞房”中感受到的“春風”嗎?詩人捕捉了春風撩人之常情,不露痕跡地敘寫了“春夢”之緣起,為下文作了鋪墊。
“遙憶美人湘江水”句,承上而來,脫口而出,是借風月寫離思,因春風思美人了。“遙憶”,表明離人之遠,情思之切?!懊廊恕?,在古代漢語中,意義較為寬泛,可男可女,可貌美者,也可為德高者。這首詩中,大約是指離別的愛侶了?!跋娼?,當指美人所在之處。兩處相距既遠,相見既難,偏又春日沖融,良宵難度,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后兩句是寫夢。因憶而夢,因“夢”而“行”,把深摯的懷念之情,向夢尋求解脫了。這兩句,以“枕上”與“江南”相襯,以“片時”與“千里”相對,從眼前落筆,自夢中宕出,是時間和空間的延伸。主人公人躺在枕席之上,情思在夢中翱翔。“行盡”二字,極寫情思之切,夢之步履,已是踏遍江南大地了。此聯既寫出了夢之朦朧恍惚,又暗示了情之深厚綿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詩人不寫日中之思,卻借夢將日日縈繞于懷的情感和盤托出,增加了思情的強度和深度。在醒時多年不曾做到之事,卻借春夢得到了補償,可說是“慰情聊勝無”(陶淵明句)了。但究竟和美人相見與否?相見之情形又如何?詩人只字未提,詩筆點到江南即戛然而止,別具韻致。宋晏幾道《蝶戀花》中的“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句,即從此詩化出。
全詩以“春風”起,以“春夢”結,由春風轉到憶人,由憶人寫到夢人,轉折承接,自然渾成,時空交感,悠然雋永。結處有余不盡,可稱佳作。
詩有同出一意而工拙自分者。如戎昱《寄湖南張郎中》曰: “寒江近戶漫流聲,竹影當窗亂月明。歸夢不知湖水闊,夜來還到洛陽城?!迸c武元衡“春風一夜吹鄉夢,又逐春風到洛城”,顧況“故園此去千余里,春夢猶能夜夜歸”同意,而戎語為勝,以“不知湖水闊”五字,有搔頭弄姿之態也。然皆本于岑參“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里”。(賀裳《載酒園詩話》卷一)
(第一句)春風起于昨夜,則因春感情,因憶有夢矣。曰“昨夜”者,蓋追溯之辭。(第二句)此“美人”必有所指,以其在湘江遠隔,故遙憶之也。(第三句)因憶之切,故夢之速也?!捌瑫r”與下“行盡”二字應。(第四句)此所謂千里神馳者矣。片時而行數千里,此正是春夢,不足為憑也。
此用仄韻,亦絕句一法也。(王堯衢《古唐詩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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