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雄飛《碧雞山》原文與賞析
張雄飛
北闕辭丹鳳,南云看碧雞。
紫苔移玉座,瑤草濕金泥。
雨霽龍歸洞,風生虎渡溪。
尋梅穿竹徑,采藥躡松梯。
白日依山盡,青天入海低。
寄書無雁過,擇木有猿啼。
花映高低樹,園分遠近畦。
飛星馳寶馬,沈水吐銀猊。
魚戲蓮房北,鷗鳴荻渚西。
長歌漢頌罷,刻石紀新題。
這是一首元代的少數民族詩人描繪云南邊陲名山的五言長律。作者張翔,字雄飛,以字行、唐兀氏,曾出仕。詩人雖不甚著名,但此首詩卻寫得神彩飛動,歷歷如繪,仍然不失為元人詩詞中的佳作。
“北闕辭丹鳳,南云看碧雞”。《讀史方輿記要·云南府·昆明縣》:“碧雞山、府西南三十里,東瞰滇池,蒼崖萬丈,綠水千尋,下有碧雞關。”此地擁有的是南方的青山綠水,而非北國的蒼崖絕壁。開篇著一“看”字,把讀者帶人一個視野開闊的境界。詩人興致勃勃,恍如置身仙境:“紫苔移玉座,瑤草濕金泥。”紫苔與瑤草都非人間所有,這都生長在宛如仙境的碧雞山。據《地理志》載:“漢宣武時,方士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神,可以醮祭而置也。宣武使諫議大夫王褒持節求之。”這曾為古代帝王所向往的境界使詩人神采飄逸,浮想聯翩:“雨霽龍歸洞,風生虎渡溪,尋梅穿竹徑,采藥躡松梯。”雨過天晴,出現彩虹,涼風習習,溪水作響,詩人仿佛聽到龍吟虎嘯,此時層巔為之驚動,深林為之戰栗。這是作者朦朧的幻想,更是浪漫主義的抒情。在這浪漫飄逸的氛圍中,詩人愈發情趣盎然,他穿過翠竹掩映的小徑去尋覓如雪的白梅,攀援綠色的松樹去采集珍貴的名藥。前兩句為幻想,后兩句為寫實,虛實互襯,勾勒出一個神話與現實相交織的境界。詩人想象奇特,讀者亦隨之樂而忘返。
在無限的樂趣與情思中,詩人驀然回首,眼前展開一幅雄奇瑰麗的畫面:“白日依山盡,青天入海低。”前句寫一輪落日依傍著連綿的群山西沉,在視野的盡頭冉冉而沒。后句寫無際的天空與滇池的綠水連成一片,顯得特別遼遠。詩人由近望遠,由地面望到天空,目之所及,全都總攬于筆下,真正做到了目盡尺幅,心馳萬里。固然,前句為唐人王之渙的名句,然而后句則是作者的首創。前句一個“盡”字,寫出了落日的弧度,后句一個“低”字,繪出了水際天涯的情景在詩人心目中的獨特感受,兩句對仗工整,意語新奇,表現了詩人開闊的胸襟。然而詩人并未完全超脫:“寄書無雁來,擇木有猿啼。”這二句都用了典故。鴻雁傳書,自 《漢書·蘇武傳》,言蘇武出使匈奴被拘,漢使者托言天子射雁上林苑,所中雁足系蘇武帛書,言蘇武所在。“擇木”一詞,自 《左傳·哀公十一年》:“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此時此地,沒有鴻雁傳書,不能擇主而事,在遠離中原的邊陲,詩人憑添了一縷淡淡的哀愁。
但是,由于移情的作用,祖國邊陲碧雞山的景物抹去了詩人對碌碌塵世的哀怨:“花映高低樹,園分遠近畦,飛星馳寶馬,沈水吐銀猊。魚戲蓮房北,鷗鳴荻渚西。”這三個對偶句撩撥著讀者聯想的心弦: 頭二句寫春花,寫田園。春花,層層疊疊,花團綿簇,美不勝收,一個“映”字,不只寫出春花的嫵媚,而且寫出詩人的主觀感受。田園,遠遠近近,錯錯落落,一個“分”字,不只寫出田園的景致,而且寫出園中恬靜的氛圍和欣欣的生機。這組畫面有格局,有色彩、有亮度,透過靜態的畫面,可以想象動態的人物。我們可以想象,詩人一步步進入這幅圖畫,“飛星馳寶馬,沈水吐銀猊。”把讀者帶入一個神話的境界。左思《蜀都賦》:“金馬騁光而絕景,碧雞鯈忽而曜儀。”《后漢書·西南夷傳》:“青蛉縣禺同山有碧雞、金馬,光景時時出現。”詩人設身處地,當然能看到馳如飛星的寶馬和噴吞波浪的海獸了,在現實與想象的交織中,詩人言出天地,神馳八極,使讀者有身處神山,飄然欲仙之感。寶馬、銀猊并非詩人所見,可游魚、鳴鷗則是詩人親眼所睹: 游魚在綠色的蓮蓬下嬉戲,海鳥在長滿蘆荻的小洲上高鳴,而此時詩人只是怡悅而安詳地觀賞,領略這山色之美。因而他用的純乎是水墨的淡筆,那么含蓄,空靈。從悠然遙望的神情中,隱隱透出一種悠遠的情思。最后,詩歌以“長歌漢頌罷,刻石紀新題”做結。
詩人讓我們領略的不是峨眉的奇觀,羅浮的清秀,赤城的云霞,蒼梧的云煙,而是祖國西南邊陲的碧雞山。云南各少數民族云集,本是神話之鄉,碧雞山有金馬、碧雞的傳奇就更富于魅力,詩人把碧雞山特有的山光水色與神話傳說交織在一起,開拓了一個富于特色的境界。在寫法上,這首詩不以錘煉、凝重見長,而以自然明麗見長,詩文如行云流水,純乎天然,無造作之弊。詩人又有一首《岳陽樓》,同具此風。作為元代的少數民族詩人,可謂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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