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杏花天影》原文與賞析
姜夔
丙午之冬,發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淮楚,風日清淑,小舟掛席,容與波上。
綠絲低拂鴛鴦浦,想桃葉、當時喚渡。又將愁眼與春風,待去。倚蘭橈、更少駐。金陵路,鶯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向甚處?
從這一闕詞的小序可以知道,該詞是南宋淳熙十三年 (1186) 冬,姜夔從沔口 (今湖北漢口) 乘船,沿長江直下,于第二年農歷正月二日,到達金陵 (今南京市) 時寫的。當時作者經過長途旅行以后,“北望淮楚”,感到風清日麗,天氣淑和,舟引揚帆,小波蕩漾,特別悠閑自得。于是寫了這一闋《杏花天》〔影〕,別有一番情調。姜夔首先通過綠柳垂楊,低拂水面來點綴春景的可愛; 與此同時,襯托出他乘的小舟已經到了鴛鴦浦。這個鴛鴦浦不是人們通常所指湖南慈利的那一個,而是金陵城秦淮與青溪的合流處。也就是作者在第二句所說的桃葉渡。桃葉,是西晉王獻之的愛妾,她與妹妹桃根嘗居游此地,當桃葉喚渡的時候,王獻之每臨渡歌以送之。顯然,姜夔是有意渲染這一風流韻事,來加強他的詞章典雅的韻味,并寄托幽怨的情致。然而,好景好春,詞人卻并沒有這么好的心思,他是“又將愁眼與春風”,看來他是要辜負這個大好春光了。“待去”。他還想離開這個地方呢! 但是倚著蘭舟,想念春色伊人,在水一方,真是欲行又止,依依不舍,這是何等繾綣的情懷啊! 這就有點象梁簡文帝的《采蓮曲》所說:“掛蘭橈浮碧水, 江花玉面兩相似”了。
下闕開始,詞人首先點出號稱“江南佳麗地”——金陵這個省級行政區域治所的美好景色。且看:“鶯吟燕舞”,這是多么迷人的風光,多好的宴樂升平的景況。正如唐詩人李群玉在《洞庭入澧江寄巴丘故人》五律中所說那樣:“江行好風日,燕舞輕波時”。但是作者在這良辰佳節里,卻有著離愁別恨的苦況; 際茲行旅,孑然一身,知己的沒有別人,只有潮水了。“算潮水知人最苦”。形象思維很是豐富。這種擬人法的描寫,十分生動感人,這大概就是李白詩所說的:“潮水定可信,天風難與期”吧! 眼前是“滿汀芳草”,心里是“不成歸”之怨; 加上斜暉映照,人只影單,思緒就更牽長了。這不正合著崔國輔詩所說的“應由春草誤,著處不成歸”的韻味么? 而春潮泛泛,人海茫茫,欲想解纜移舟,又將去何方? 孟浩然在五絕《宿建德江》中曾說過:“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姜夔當時的處境不正是這樣嗎? 作為南宋一代有影響的詞人姜夔為什么有這種心態呢? 因為作者從小“早孤不振”,雖然發奮用功,“不墜先人之緒業”,但畢竟是少年落泊,科場不第,終身布衣,到處流浪江湖,依人籬下,靠親友資助過日子。當時作者從沔口到金陵之年,正是三十出頭之歲。他感到事業無成,值此美好春光,仍然寄跡江湖,了無歸宿,即使面對大好河山,也覺得有所辜負之意,因而觸景生情,追憶名士風流,慨然感賦,這就是很自然的了。
姜夔是南宋中興一大詞人,他的詞妍美纖麗,精深雅妙,音律文彩,冠絕一時。他上繼北宋周美成婉約派的正宗; 風格脫胎于辛棄疾,而“變雄奇為清剛,變馳驟為疏宕”。下開“嬉游宴樂,歌舞清平”之體于后,隨之學習的有張輯、吳夢窗、蔣竹山、周草窗、王碧山、張玉田和楊基等人。在這一闕《杏花天》〔影〕的詞中,并不同于朱敦儒的54字正體的《杏花天》,也不似侯寘添一字和盧柄添二字的變格,而是姜夔獨創的58字的又一體,即近杏花天令詞。其實在《詞譜索引》和《白石詩詞集》都直寫《杏花天影》,作為一個詞牌,而沒有對影字加上括號的。這是該詞的一個藝術特色。另一個藝術特色是詞的前面有一小序,清新委婉,簡潔精當。對于加深理解詞章的時空性有所幫助。但也有人認為他的詞序每與詞章重復,如果不犯詞境,就是兩全其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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