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張樞·瑞鶴仙》張 樞
張 樞
卷簾人睡起①。放燕子歸來,商量春事②。風光又能幾。減芳菲、都在賣花聲里。吟邊眼底。被嫩綠、移紅換紫。甚等閑、半委東風,半委小橋流水。還是。苔痕湔雨③,竹影留云,待晴猶未。蘭舟靜艤④,西湖上、多少歌吹。粉蝶兒、守定落花不去,濕重尋香兩翅。怎知人、一點新愁,寸心萬里。
注釋 ①卷簾人:李清照《如夢令》:“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此處指閨中人。②“放燕子”二句:史達祖《雙雙燕·詠燕》:“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詞意相近。③湔(jiān)雨:被雨沖洗。④艤(yǐ):停船靠岸。
富貴白頭圖【清】居廉 故宮博物院藏
鑒賞 張炎《詞源》卷下云:“先人曉暢音律,有《寄閑集》,旁綴音譜,刊行于世。每作一詞,必使歌者按之,稍有不協(xié),隨即改正。”隨后張炎提到了這首《瑞鶴仙》:“此詞按之詞譜,聲字皆協(xié),惟‘撲’字稍不協(xié),遂改為‘守’字乃協(xié)。始知雅詞協(xié)音,雖一字亦不放過。”這一段話揭示出張樞詞作的一個重要特點:句琢字煉,守律嚴格。
此詞寫傷春愁緒。起筆便將人帶入李清照《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的意境中。卷簾人,即閨中人。佳人初醒,看窗外風景。這燕子歸來的風景即刻引發(fā)了閨中人的思緒。她想要和春燕商量些事兒。這便是“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物詠”(南朝梁鐘嶸《<詩品>序》)。這一句中,物的靈動擬人,人的天真嬌憨,一并活潑寫出。商量之內(nèi)容為“風光又能幾”,點出惜春之情意。既已惜春,便觸處皆為春去之消息。“賣花聲”原能引人歡喜,“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陸游《臨安春雨初霽》),那清晨的賣花聲原是何等悠長嘹亮。此處卻反說,賣花聲聲,便意味著芳菲漸少。再由聽覺轉(zhuǎn)為視覺,花已落,葉初萌,于是所見為“被嫩綠、移紅換紫”,這又與“綠肥紅瘦”相近。“委”,即委身意。等閑時光,半委東風,半委流水,卻無法委與所思戀之人。
“還是”,使上下片流暢過渡。筆端由眼前花叢放眼為世間風光。視線的轉(zhuǎn)移在這幾句中清晰而明白:女子的視線先是低垂,故看到近處地上的苔痕,雨滴苔痕,恰如淚痕;目光漸抬起,看見竹影、云層;再看天邊,見將晴未晴。更遠處的西湖上,歌聲傳來,舟橈靜泊,這是暮春雨中的情景,視線流轉(zhuǎn),又重結(jié)于一點:雨中一只停在落花上的粉蝶。雨打蝶翅,“濕重”翅膀,然而粉蝶“守定”落花,不忍離去。這粉蝶與落花之間,情意何等深厚,相待何等珍重。物尚如此,人何以堪! 于是點醒詞意:“一點新愁,寸心萬里。”原來“所思之人在遠道”,原來這般惜春,亦是自傷。
出身于簪纓世家的張樞,一生優(yōu)游富貴,未嘗為衣食所累。其五世祖張俊為南宋“中興四將”之一,封循王;其祖父張镃亦身居高位,喜好聲律,著有《玉照堂詞》。從小受到良好的藝術(shù)熏陶與貴族教育的張樞,雖然身當南宋末年,國運危亡,但時局的動蕩并未影響他富足的人生與處世的態(tài)度,其號“寄閑”即為明證。
在他保留下來的九首詞中,多為描摹閨情雅意。這一風格亦體現(xiàn)在他的其他詞作中。如《慶宮春》有“軟風淺掠蘋波”一句,以“軟”寫風,用字極輕、極細膩。 又如《戀繡衾》中寫閨怨,有“自不怨、東風老,怨東風、輕信杜鵑”,女子的埋怨來得如此天真可笑。這些詞中均可見出張樞在創(chuàng)作時選字用意上的別致佳處。(黃阿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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