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解連環(孤雁楚江空晚)》

孤雁楚江空晚，悵離群萬里，恍然驚散。自顧影、欲下寒塘^①，正沙凈草枯，水平天遠。寫不成書，只寄得、相思一點。料因循誤了，殘氈擁雪，故人心眼^②。

誰憐旅愁荏苒^③，謾長門^④夜悄，錦箏彈怨。想伴侶、猶宿蘆花^⑤，也曾念春前，去程應轉。暮雨相呼，怕驀地、玉關重見。未羞他、雙燕歸來，畫簾半卷。

【注釋】

①欲下寒塘：語出唐崔涂《孤雁》二首：“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遲。”

②因循三句：《漢書·蘇武傳》載：漢蘇武出使匈奴，被匈奴所拘，不屈，因“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臥嚙雪與氈毛并咽之，數日不死。”后雙方和親，漢遣使者到匈奴索蘇武。匈奴假說蘇武已死，使者說：“漢天子在上林苑射雁，雁足上系信，說蘇武未死。”單于只得將蘇武放回。

③荏苒：時光推移。

④長門：漢武帝時，陳皇后失寵，住在長門宮。

⑤宿蘆花：語出陸游《聞新雁有感》：“新雁南來片影孤，冷云深處宿孤蘆。”

【評點】

孔齊《至正直記》：錢塘張叔夏嘗賦《孤雁》詞，有“寫不成書，只寄得相思一點”，人皆稱之曰“張孤雁”。

王弈清《歷代詞話》：其詠孤雁云：“自顧影欲下寒塘，正沙凈草枯，水平天遠。寫不成書，只寄得、相思一點。”如此等語，雖丹青難畫矣。

許昂霄《詞綜偶評》：（寫不成書，只寄得、相思一點）奇警。“暮雨相呼疾，寒塘欲下遲”，唐崔涂《孤雁》詩也。

吳衡照《蓮子居詞話》：詠物雖小題，然極難作，貴有不粘不脫之妙，此體南宋諸老尤擅長。……張玉田《春水》云：“和云流出空山，甚年年凈洗，花香不了。”《孤雁》云：“寫不成書，只寄得相思一點。”數語刻，精巧，運用生動，所謂空前絕后也。

高亮功蕓香草堂評《山中白云詞》：“寫不成書”二句，即《樂府指迷》所謂“于好發揮筆力處，極要用功，不可輕放過”是也。又即所謂翻手取勝。“伴侶”二句，反醒“孤”字。

譚獻《譚評詞辨》：起是側人而氣傷于。“寫不成書”二句，若攜李之有指痕。“想伴侶”二句，清空如話。“暮雨”二句，若浪花之圓蹴，頗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