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滿江紅 代王夫人作》·文天祥

文天祥

試問琵琶，胡沙外怎生風色。最苦是，姚黃一朵，移根仙闕。王母歡闌瓊宴罷，仙人淚滿金盤側。聽行宮，半夜雨淋鈴，聲聲歇。彩云散，香塵滅。銅駝恨，那堪說!想男兒慷慨，嚼穿齦血。回首昭陽辭落日，傷心銅雀迎秋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甌缺。

如題所示，此詞代王夫人擬作。王夫人名清惠，南宋末年宮廷里的昭儀(女官)。宋亡，被擄往大都，途中在驛館壁題《滿江紅》一首，此詞傳誦中原，頗有影響。文天祥被押解北上時，也讀到了王清惠的詞。王詞結尾三句云： “問嫦娥，于我肯從容，同圓缺。”文天祥不滿意這三句，因而代作一首。

上片寫北擄之苦和亡國之痛。“試問”二句以出塞的王昭君喻王清惠。王夫人自問琵琶，塞外除了滿天黃沙，還有怎樣的風光景物。言外之意，塞外除了荒涼別無他物。輕輕一問，凄楚自見。“最苦”三句以“姚黃”喻王清惠。洛陽牡丹有“姚黃魏紫”之說，均是牡丹珍品。一朵牡丹連根掘離仙宮，實在苦不堪言。“王母”句以西王母瑤池宴會的典故，喻宋宮中的歡樂已經消失。“仙人”句用漢代金銅仙人辭漢落淚的典故寫國破家亡。“聽行宮”三句也用典。楊貴妃縊死馬嵬坡后，途中唐玄宗聽到夜雨淋鈴，觸景傷感懷念楊貴妃，采其聲為《雨霖鈴》曲。這里用此曲寫為虜北上的痛苦。

下片再寫亡國之恨及自己的節操。“彩云散，香塵滅。”白居易《簡簡吟》有句云： “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杜牧《金谷園》有句云：“繁華事散逐香塵。”這里“彩云”二句寫美好生活的毀滅。“銅駝恨，那堪說!”晉索靖知天下將亂，指洛陽宮門的銅駝感嘆說：就要看見你埋在荊棘里了。“銅駝”二句言亡國之恨，不堪說。“想男兒慷慨，嚼穿齦血。”張巡據守睢陽，抵抗安祿山，“每戰眥裂，嚼齒皆碎”。這里“想男兒”兩句，寫亡國之恨令熱血男兒咬碎牙齦。“回首昭陽辭落日，傷心銅雀迎秋月。”昭陽，漢宮名。銅雀，曹操所建臺名。昭陽、銅雀，借指南宋宮殿。“回首”二句是說，回首望去，宋宮猶在，辭落日，迎秋月，然而江山易主，物是人非，令人傷心。結處云： “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甌缺。”天家，指宋王朝。金甌，喻國土。結句表明了自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節操。

王詞“問嫦娥，與我肯從容，同圓缺。”三句，表示要追隨嫦娥到月宮里去，不愿留在人間。這已經委婉地表明了不愿向元軍低頭，愿保一片冰心的心跡。文天祥對此似有些誤解，以為王詞向敵人示軟示弱。文天祥擬作則別有天地，結處滲透的是“留取丹心照漢青”式的英雄氣概。王詞和文詞，字里行間流溢著的都是亡國之痛、愛國之情。二者俱是佳作，各領風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