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琵琶仙(黃鐘商)》

《吳都賦》云：戶藏煙浦，家具畫船。^①惟吳興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過也。己酉歲，予與蕭時父載酒南郭，^②感遇成歌。

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③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春漸遠、汀洲自綠，更添了、幾聲啼鴂。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④ 又還是、宮燭分煙，奈愁里、匆匆換時節。^⑤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⑥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尊、起舞回雪。想見西出陽關，故人初別。^⑦

【注釋】 ①“戶藏”二句：出自《唐文粹》所錄李庾《西都賦》，非《吳都賦》，字句亦與李賦原文略有不同，當系姜夔誤記。②蕭時父：姜夔之內弟。③桃根桃葉：見姜夔《杏花天影》注釋④。④十里揚州：代指繁華城市。語見杜牧《贈別》詩“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三生：本佛教用語，指前生、今生、來生。亦與“三世”同，即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杜牧：唐代詩人，曾任湖州(即吳興)刺史。這里以杜牧自比。⑤宮燭分煙：我國古代為悼念抱木焚死的介之推。于清明前一天禁火寒食。此后，皇宮中將火燭分賜群臣。這里系隱括韓翃《寒食》詩：“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⑥“都把”二句：謂榆莢等無情之物不解人意。此處隱括韓愈《晚春》詩的“楊化榆莢無情思，唯解漫天作雪飛。” ⑦“西出”二句：系化用王維《渭城曲》的“西出陽關無故人”等詩句。

【譯文】 湖上雙槳輕輕劃，船上美女看清啦，象我戀人姊妹倆。歌扇輕搖約飛花，美人容貌似奇葩。汀洲草綠春變夏，杜鵑啼聲又添加。吳興城市好繁華，杜牧當日多瀟灑，舊事如煙莫提它。

宮中傳燭春飛花，愁換節氣沒辦法。滿腔期待白費了，空階榆莢懂啥呀。柳絲萬縷藏暮鴉，白絮飄舞似雪花。觸景生情想到她，陽關曲里別嬌娃。

【集評】 宋·張炎：“白石詞如《疏影》、《暗香》、《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八歸》、《淡黃柳》等曲，不惟清空，又旦騷雅，讀之使人神觀飛越。”又：“離情如此作，全在情景交煉，得言外意，有如‘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乃為絕唱。”(《詞源》卷下)

清·張德瀛：“白石《琵琶仙》詞題.引《吳都賦》有‘戶藏煙浦，家具畫船’之語，今《吳都賦》無其辭。案李庾《西都賦》云：‘方塘含春，曲沼澄秋;戶閉煙浦，家藏畫舟。’或疑‘吳’字乃‘西’字之訛;然唐之西都非吳地也，殆白石誤引耳。”(《詞證》卷五)

清·許昂霄：“《琵琶仙》‘更添了幾聲啼鴂’：《離騷》：‘恐鵜鴂之先鳴兮，使百草為之不芳。’‘三生杜牧’：涪翁詩，‘春風十里珠簾卷，仿佛三生杜牧之。’詞中用三生杜牧，本此。‘都把一襟芳思’至末：句句說景。句句說情，真能融情景于一家者也。曲折頓宕，又不待言，”(《詞綜偶評》)

近代·俞陛云：“此在客吳興時感遇而作。首四句敘往事，‘春漸遠’三句敘別后光陰，寫愁中聞見，以疏秀之筆出之。下闋感節序而傷離，榆錢柳絮，皆借物懷人，便無滯相，其佳處在空靈也。”(《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總案】 此首寫于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是時作者在吳興。夏承燾《姜白石詞編年箋校·合肥詞事》謂其題旨云：“此詞下片只隱括三首唐人詠枊詩，(‘宮燭分煙’用韓翃，‘空階榆莢’用韓愈，‘西出陽關’用王維。)初讀不解其意;今知詠枊與合肥有關，‘桃根桃葉’是比合肥二女。讀《解連環》‘大喬能撥春風’及《浣溪沙》‘恨入四弦’之句，知用《琵琶仙》調亦非無意。又卷三有《醉吟商小品》一首，亦以柳起興，全詞皆懷人語，作于辛亥之夏，即別合肥之年，序詞謂是琵琶調：以此證，《琵琶仙》當是懷人之作。”又：“白石此類情詞有其本事，而題序時時亂以他辭，此見其孤往之懷有不見諒于人而宛轉不能自己者。”此說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