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沁園春 丁酉歲感事》

誰使神州，百年陸沉，青氈未還?^②悵晨星殘月，北州豪杰;西風(fēng)斜日，東帝江山。^③劉表坐談，深源輕進(jìn)，機會失之彈指間。^④傷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風(fēng)寒。說和說戰(zhàn)都難，算未必江沱堪宴安。^⑤嘆封侯心在，鳣鯨失水。^⑥平戎策就，虎豹當(dāng)關(guān)。^⑦渠自無謀，事猶可做，更剔殘燈抽劍看。^⑧麒麟閣，豈中興人物，不畫儒冠。^⑨

【注釋】 ①丁酉歲：理宗嘉熙元年(1237)。②“神州”兩句：典出《晉書·桓溫傳》。西晉時，王衍任宰相，正值匈奴入境。王衍清談?wù)`國，喪失許多國土。桓溫責(zé)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王衍的字)諸人不得不任其責(zé)。”神州，古稱中國。陸沉：大地?zé)o水而沉，比喻國土為外敵占領(lǐng)。青氈：典出《晉書·王獻(xiàn)之傳》：“夜臥齋中，而有偷人入其室，盜物都盡，獻(xiàn)之徐曰：‘偷兒，青氈我家舊物，可特置之。’群盜驚走。”后因以“青氈”為封建文人故家舊物之代稱。此借代中原失地。③北州：指北方。東帝江山：戰(zhàn)國時，齊湣王稱東帝，自恃國力，不審時勢，后被燕將樂毅所破。此處喻岌岌可危的南宋。④劉表坐談：三國時，曹操進(jìn)攻柳城，劉備曾勸荊州牧劉表襲擊許昌，劉表不聽。后表為坐失良機而懊悔不已。曹的謀士郭嘉說：“(劉)表坐談客耳!”(《三國志·魏志·郭嘉傳》)。深源輕進(jìn)：典出《晉書·殷浩傳》。東晉殷浩字淵源(唐代因避高祖李淵諱，改“淵”為“深”)。殷浩雖都督五州軍事，但只善于談?wù)摚截?fù)虛名。前秦符健死，殷浩想趁機收復(fù)中原，用羌人姚襄為先鋒。姚叛變倒戈，殷浩倉皇棄軍而逃。⑤江沱(tuo駝)：代指江南一帶。江：長江。沱：指長江支流。《詩經(jīng)·召南·江有汜》云：“江有沱。”⑥鳣(zhan沾)鯨失水：語本賈誼《吊屈原文》：“橫江湖之鳣鯨兮，固將受制于螻蟻。”鳣魚和鯨魚都是體積巨大的魚。⑦“平戎”兩句：平戎策，指抗金條陳。“虎豹”句：語本宋玉《招魂》：“虎豹當(dāng)關(guān)，啄害下人些。”⑧渠：第三人稱，他或他們。“更剔”句：辛棄疾《破陣子》：“醉里挑燈看劍。”剔：挑。⑨麒麟閣：漢代閣名，在未央宮中。漢宣帝時曾畫功臣霍光等十一人的肖象于麒麟閣上，以表揚其功績(《漢書·蘇武傳》)。

【譯文】 中原國土淪喪于敵寇之手，已經(jīng)百年，久久不得恢復(fù)，這究竟是誰的過錯?可嘆北方的眾多豪杰如今已寥若晨星，難以相遇;南宋的半壁江山，也如落日西風(fēng)，危在旦夕。像劉表、殷浩輩或坐談保守，或用兵冒進(jìn)，皆常使恢復(fù)大業(yè)受挫于瞬間。傷心國事，我深感年年如嚴(yán)冰封合，處處似風(fēng)冽刺骨。那些文武大臣，熱衷和戰(zhàn)之論，令人難解紛擾。他們耽于宴樂也未必能長久偏安江南。可嘆我空有建功雄心，而無用武之地;想上書陳述治國大計，然奸人當(dāng)?shù)溃硬徊臁Ｕ媸切∪藷o謀，難振人心啊!其實國事還可有所作為，所以我夜里常常挑燈看劍，矢志為國殺敵。難道只有武將才能報國立功，而一介書生的肖象就不能在麒麟閣上出現(xiàn)?

【總案】 宋理宗嘉熙元年(1237)，蒙古大軍舉兵南下，進(jìn)攻蜀、襄江、江淮等地，宋軍戰(zhàn)多敗績。其時南宋朝廷已腐敗不堪，軍心動搖，人心惶惶，國政近于傾覆。陳人杰身處國難當(dāng)頭之際，一腔熱血有志抗敵。他審時度勢，痛恨祖國大好河山淪陷，慨嘆有志救國解難的豪杰志士存之寥寥，對當(dāng)政者或是空談軟弱，或是輕率冒進(jìn)也流露出極為怨憤之情。作者身為布衣儒冠，卻也深夜不寐，挑燈看劍，渴求以身殉國，為國解難。全詞格調(diào)凝重，氣勢回旋往復(fù)。詞人寄慨于現(xiàn)實，既感痛國勢危殆，前途渺茫，又不甘沉淪，欲以奮進(jìn)。詞作融古今史事為一體，從深沉而博大的歷史反思中，激發(fā)起詞人不平之情。起首發(fā)問，語調(diào)低沉;結(jié)拍反問，則氣勢揚起，前后呼應(yīng)，頗能見出詞人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