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埜
天下事,問天怎忍如此!陵圖誰把獻君王,結愁未已。少豪氣概總成塵,空余白骨黃葦。
千古恨,吾老矣。東游曾吊淮水。繡春臺上一回登,一回揾淚。醉歸撫劍倚西風,江濤猶壯人意。
只今袖手野色里,望長淮、猶二千里??v有英心誰寄!近新來、又報胡塵起。絕域張騫歸來未?
這是一首嘆古傷今寄意述懷的憂國詞作。讀之如聞屈子行吟之聲,品之如觀屈子行吟圖卷。詞人形態畢現而氣度非凡,詞作雄渾高遠而自成風骨。
起句“天下事,問天怎忍如此”,乃突?;\罩之筆。以“天下事”“問天”,格調蒼茫高雋?!霸跞倘绱恕奔戎改纤谓y治者偏安一隅,中原百姓遍受外患之苦,也為發語之筆以引起下文?!傲陥D”句典出《續資治通鑒》:理宗端平元年(1234),“朱揚祖、林拓以《八陵圖》上進。帝(理宗趙昀)問諸陵相去幾何及陵前澗水新復,揚祖悉以對。帝忍涕太息久之”。北宋皇陵均在今河南,朱、林獻《八陵圖》意在啟迪趙昀不忘收復中原。詞人借此抒發對時下君王不思復國,朝廷亦無誠臣諫上的慨嘆?!敖Y愁未已”道出作者愁腸再結的心態。失去中原已使詞人十分憂愁,而目下朝廷昏庸,收復中原已成泡影,怎能不愁上加愁呢?正因為如此,才導致無數少壯豪杰雄氣化浮塵,白骨委黃葦。“總”與“空余”兩詞相互照應,既表明詞人對抗敵屢屢失利,將士拋骨沙場而未能復國的“未已”愁緒,也揭示了君昏國必不振的深刻道理。
過片承上嘆古之意,轉而述懷。在國難當頭之時,作為一個半生從戎之人,少年壯志未酬,如今又因年老而不能馳騁疆場,內心的“未已”之愁,便很自然地化為千古之恨。詞人懷著滿腔愁苦和悔恨,曾東游淮水,憑吊為國捐軀的少壯豪杰,力求通過岸邊的塵土和黃葦映襯下的白骨感受死難者當年的英雄氣慨。而面對殘破山河、少豪白骨,詞人愁至極點,恨至極點,不禁凄然淚下。即使在遠離淮水數百里之遙的江寧府(今南京),詞人只要登上城內的繡春高臺,北望中原,便也苦淚潸潸?!耙换氐牵换負h淚”,極言詞人愁苦深切,憤恨綿長,到了不能自控的程度。如此只能借酒澆愁?!白須w撫劍倚西風,江濤猶壯人意”,乃奇峰凸起之筆。詞人沒有一醉方休,似也無心爛醉如泥,自言“醉歸”,實則是借酒壯懷,陡生一股豪氣,倚風撫劍,意如洶涌奔騰之江濤。至此,在詞人情懷的低谷中,突然矗起一座雄峰。
三片述懷寄意。詞人“袖手”于“野色里”,眺望陷于敵手、陰云籠罩的江淮大地,畫面蒼涼而蕭疏?!靶涫帧笔钦f無事自閑,“野色里”潛寓詞人落野之意。當時王埜遭人彈劾,干著主管洞霄宮的閑差。如此,詞人縱有收復失地的“英心”,又能寄托于誰呢?“近新來、又報胡塵起”,指蒙古軍于1234年與宋師聯合滅金后背信棄義反侵南宋之事。中原未復,新患又起,詞人多么希望有一個象西漢時張騫那樣的英雄來挽回危局啊! 張騫于武帝建元二年(前139)奉命出使大月氏,商量共同夾擊匈奴,在外達十三年之久。時隔1300多年,而詞人在君王不明,英心無寄的情況下,只能寄希望于張騫再世,以求得心理的撫慰。
詞共三片,所言各有側重而又緊密聯系,可謂一唱三嘆。詞人意使情動,情動而言發,故而全詞唱之凄惻,嘆之蒼涼。特別是詞尾束以虛語,造象迷離,語意流動,蘊藉極為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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