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六么令 次韻賀方回金陵懷古，鄱陽席上作。》

長江千里，煙淡水云闊。歌沉玉樹，^③古寺空有疏鐘發。六代興亡如夢，^④苒苒驚時月。^⑤兵戈凌滅。豪華銷盡，^⑥幾見銀蟾自圓缺。^⑦ 潮落潮生波渺，江樹森如發。誰念遷客歸來，^⑧老大傷名節。縱使歲寒途遠，此志應難奪。高樓誰設。倚闌凝望，獨立漁翁滿江雪。^⑨

【注釋】 ①賀方回：即賀鑄。他的《金陵懷古》詞已失傳。②鄱陽：今江西波陽。李綱建炎二年(1128)十一月貶萬安軍(今海南萬寧)安置，建炎三年(1129)十一月得許自便，次年八月北返至江西鄱陽，遂作此詞。③玉樹：指南朝陳后主所作的《玉樹后庭花》曲。杜牧《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④六代：即吳、東晉、宋、齊、梁、陳六朝。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懷古》：“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 ⑤苒苒：漸漸。⑥豪華：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懷古》：“念往昔豪華競逐。” ⑦銀蟾：月亮。⑧遷客：被貶謫流“放”之人。此處作者自指。其時他從海南貶所“歸來”。⑨獨立句：柳宗元《江雪》：“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譯文】 千里長江，滾滾東流，煙波浩淼云水相接多遼闊。當年陳后主的亡國之音《玉樹后庭花》早已沉沒。如今只有荒涼的古寺鐘聲尚依稀未歇。六朝興盛衰亡的變化有如夢幻，驚感著永遠流逝的歲月。兵戈刀劍早已銹蝕鋒折。六朝的豪華奢侈煙消云散，歷史見慣了多少次月亮的陰晴圓缺。大江潮落潮漲波光渺渺，江岸樹木森森多如毫發。誰想到我貶謫歸來年已老，更無端被人懷疑我的壯心氣節。縱使天寒路遠處境險，人生信念、壯懷理想仍堅如鐵。這高高的城樓為誰造設?我倚靠著欄干注目遠望，但見一漁翁傲然獨立在江心垂釣滿天寒雪。(湯俊峰譯)

【總案】 此詞體現出李綱頑強的生命意志和執著的人生信念。他一生“數經憂患”，兩度為宰輔，四任為將帥，但旋任旋貶。此次貶謫海南，是他平生遭受的最沉重的一次政治迫害，但在貶謫歸來后仍表示精忠報國之志、以天下為己任之心決不因此而變更改移。他在《與李泰發(光)端明第一書》中曾說：“自聞賢者得請去朝，與士大夫同深惋惜。不任天下之責，而敦懷云海之上，其自為計則得之矣，第未知果能恝然忘情于世乎否也。天方艱難，使正人端士乍進乍退，徒有出入之勞，何補于事。然精忠之極，乃身在外，心罔不在王室，愿毋忘此念。”可與此詞參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