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御街行》

紛紛墜葉飄香砌。^①夜寂靜，寒聲碎。^②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③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④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⑤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⑥

【注釋】 ①香砌：染有落花香氣的臺階。②寒聲：指風吹落葉墜階之聲。③真珠： 即珍珠。④練：素色的綢。⑤欹：傾斜貌。諳(an)：熟悉。⑥都來：算來。

【譯文】 黃葉在秋風中紛紛飄墜。秋夜是何等的靜謐，唯有那枯葉落階之聲沙沙幽碎。獨立空寂的樓頭，卷起潔白的珠簾，但見星光璀燦的銀河垂掛在無垠的大地，天上人間一片明麗。每年今夜，月色如練，光明寰宇，可是所思之人卻依舊遠在千里萬里。待要舉杯消愁，無奈腸已愁斷，再不能尋覓那忘憂一醉。更何況酒未入腸，早化作了相思的清淚。夜已深沉，凝神殘燈搖曳，人倚枕頭不寐，嘗盡了孤眠獨宿的凄清滋味。算將起來，這懷人情味，時而攢聚雙眉，時而縈繞心扉，簡直教人難以回避。

【集評】 明·王世貞：“范希文‘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類易安而少遜之。其“天淡銀河垂地”語卻自佳。”(《藝苑卮言》)

清·王士禎：“俞仲茅小詞云“‘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視易安‘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可謂此兒善盜。然易安亦從希文‘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語脫胎，李特工耳。”(《花草蒙拾》)

清·沈謙：“范希文‘珍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及‘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雖是賦景，情已躍然。”(《填詞雜說》)

【總案】 此秋夜懷人之作。上片寫秋夜之景。發端三句從聽覺寫，以動寫靜，“寒聲碎”，煉字煉意。以下就視覺寫，氣象恢宏，骨力遒勁，情景兩到。由眼前美好之星光月色，而思遙隔千里之良人，情隨景生，自然渾成。下片直抒胸間離恨。“愁腸”三句，較其《蘇幕遮》“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之句，更見曲折深婉。深夜無寐，獨對殘燈，情景凄切。”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情切語直，獨辟蹊徑。李清照《一剪梅》“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膾炙人口，譽滿詞苑，正由范詞脫胎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