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江上吳處士

賈　島①

閩國揚帆后，蟾蜍虧復圓②。

秋風生渭水③，落葉滿長安。

此地聚會夕，當時雷雨寒。

蘭橈殊未返④，消息海云端。

【注釋】

①賈島（779—843）：字浪仙，一作閬仙，范陽（今河北涿州）人。初落拓為僧，名無本，后還俗，屢舉進士不第。唐文宗時為遂州長江（今四川省蓬溪縣）主簿，人稱賈長江。其詩喜寫荒涼枯寂之境，辭亦寒苦。以五律見長，注重詞句錘煉，刻苦求工。與孟郊齊名，有“郊寒島瘦”之稱。有《長江集》?！度圃姟反嬖娙?。

②閩國：這里指今福建一帶。蟾蜍：此處是月的代稱。

③秋風生渭水：又作“秋風吹渭水”。

④蘭橈（ráo）：用木蘭樹做的槳，代指船。殊：這里做“猶”字解。

【詩本事】

處士指隱居林泉不仕的人。關于這首詩的頷聯還有個故事：傳說賈島吟詩成癖，“雖行坐寢食，苦吟不輟。嘗跨蹇驢張蓋，橫截天衢，時秋風正厲，黃葉可掃，遂吟曰：‘落葉滿長安。’方思屬聯，杳不可得，忽以‘秋風吹渭水’為對，喜不自勝。因唐突大京兆劉棲楚，被系一夕，旦釋之。”（見《唐才子傳》）

【賞評】

詩人說朋友揚帆閩國后，只見明月虧而又圓，此地一別已許多日子。季節已換了秋天，“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搖落乎，蕭瑟乎，思念也彌散在這廣闊的昏黃圖畫里。想朋友還在此地時，有次聚會忽然下起雷雨，雨后清涼，明月復出，大家高興地繼續游玩，“暗香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數不盡賞心樂事；可惜現在同賞之人已一去不返，消息杳然。

這首詩圓轉流美，典雅而又能自成境界。首聯稱月亮為“蟾蜍”，用典合適；頷聯是千古名句，元代白樸在《梧桐雨》雜劇中將其化作“傷心故園，西風渭水，落葉長安”，便是因它臻于化境——難得寫感傷還氣象大、聲調壯，讀之有無限思緒蘊涵其中。頸聯“此地”、“當時”同現在一句詩里一般會被認為“費詞”，但這里用卻顯得情調悠緩，與上聯融和。尾聯說朋友“蘭橈”未返而其消息在“海云”之端，既顯出友人品質高尚，又表達了自己的思念，并將詩境推向一個渺茫美麗的所在，余音裊裊，回味悠然。

【詩評選輯】

①明·謝榛《四溟詩話》卷二：韓退之稱賈島“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為佳句，未若“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氣象雄渾，大類盛唐。

②近代·王國維《人間詞話》：“西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美成以之入詞，白仁甫以之入曲，此借古人之境界為我之境界者也。然非自有境界，古人亦不為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