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惲格·同李非夏湖山眺望》原文賞析

春愁正滿落花天，不見王孫又幾年。添得湖山今日淚，玉簫吹斷鷓鴣煙。

這是作者旅居杭州期間，同友人李非夏一起觀賞湖山景色時所作的一組四首七言絕句的第一首?！巴鯇O”原指貴族子弟，詩里稱別離的朋友，他就是被詩人深情懷念的著名畫家王翬。詩人這次觀賞西湖山水，時間在四月，湖山間游絲軟系，花謝花飛，飄拂滿天。詩人在這里所見到的自然界落花天里那種紛紛揚揚的花絮所形成的景觀，恰如自己無法排遣的滿懷離情，推卸不開，化解不了。接句“不見王孫又幾年”，點明愁因。《詩經》云：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睋从杨ミ`，使人渴念，現在“不見”竟至“幾年”，愁思之深，自可想見。惲格是一位具有高尚節操的藝術家，少年時曾為清兵所擄，歷遭磨難，入清后絕意科舉，不謁權貴，他有詠梅詩自況說： “可憐雪霰相罹急，才到春風已白頭?！笨梢娝谌松缆飞纤艿慕匐y和折磨是很多的。這些在知交如王翬這樣的人面前，或可傾訴一二，但竟不能如愿。這人生道路上的風刀霜劍，這生活中的千難萬險和十常八九的不如意事，還有那勝似情親的知交的參商睽隔，所有這一切，在詩人思緒中匯成的，就是鋪天蓋地一個“愁”字。暮春時節見到落花飄絮，由于主觀感覺愁苦，于是連視覺也莫非如此了。這一聯詩情景交融，道來平淡，但由于通感自然，故寄情深摯。

后二句“添得湖山今日淚，玉簫吹斷鷓鴣煙”，也是用情景交融的寫法，詩人以所遇湖山陣雨及所聞哀怨簫聲，與自己所深感的哀愁相會通：雨潸潸如淚下，聲裊裊如怨訴。在悲愁者的迷惘淚眼看來，雨聲淋瀝，水色迷蒙，恰如造物有情，湖山也在含悲灑淚。后句寫的，應是雨后乍晴時的景象：暮春時節，雨霽日出，鷓鴣聲中，周遭燠熱，氤氳生煙。何處游船中簫聲頓起，傳來聲聲凄怨。“鷓鴣煙”應是語帶雙關，鷓鴣在燠熱中啼鳴，這樣的物候，不正是“鷓鴣煙”嗎?詩人由于“鷓鴣”這個辭后著一“煙”字，語意新警，繪景如生，確帶有創造性;然亦似指玉簫所奏的曲調為《鷓鴣天》，此調又名《思佳客》，這簫聲正傳遞著詩人的懷友思情?！按禂唷睒O言簫聲的悲傷嗚咽。詩人在觀察和表現景物時，是帶著強烈主觀感情色彩的，陸機《文賦》說： “思涉樂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嘆”，正是指這種情況。在詩里，詩人的感情已物化為簫聲，聞之“莫不愴然累欷”(《洞簫賦》)的簫聲，正可作悲愴情懷的載體。惲格懷友，思極深，念極切，久不如愿，自生悲愴而愁思滿懷，瞻萬物而思紛，所見莫非悲愁，于是落英與春愁齊飛，簫聲與怨情交融，乍降之雨則化為深情之淚，而雨霽晴暖時的鷓鴣啼鳴，也會給人增添無盡惆悵。

惲格這首詩像其它許多抒情詩一樣，情景交融是其特點，但又另有獨到處，詩里的景是用以直接擬人擬情的，溶溶的花絮是無邊的愁懷，春上驟雨是情切的淚水，哀哀簫聲是思緒悵然。情與景用通感鑄合，于是情思才顯露得深長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