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王芑孫·官道柳》原文賞析
臨清官道柳,采掇有饑婦。年年旱魃殺五谷,客米千錢僅一斗。有飯柳作齏,無飯柳作糜。阿夫河南趁工死,婦食老姑兼哺兒。春風飄飄春已深,枝葉老梗傷人心。
王芑孫一生僅作過一個小小的華亭教諭。仕途的不幸,使他的詩風也顯得瘦硬清迥。能標舉其風格的,當以五言為最。這首《官道柳》,雖屬歌行,卻別具意蘊。
古人詠柳篇章可謂多矣,或詠柳贈別,或摹柳風姿,或惜柳畫春,但大多脫不了抒寫離情別意的舊旨。這首《官道柳》卻與眾不同,這里的柳并非詩人描繪的主體,而以柳為客體,表現饑民以柳葉為食延續生命的悲慘遭遇。
詩一開始,就展現出這樣的場景: 臨清 (今山東省)大道旁,垂柳成行,一婦人正不停地采摘柳葉,但所采何為?一個“饑”字透露了個中情由: 原來是采葉充饑呢! 詩人一開始就接旨入題,揭示出如此強烈的反差: 官道柳本為造景觀賞之物,而今卻成了饑民聊以充饑之食,使人不得不帶著沉重的心情思索,這悲劇是如何造成的?
接下來,詩人揭示了造成悲劇的社會原因: “年年旱魃殺五谷,客米千錢僅一斗。” 旱魃,是傳說能致旱災的怪物。連年不斷的大旱災,無情地吞噬了莊稼。一個“殺”字,足見遭災之烈,讓人聯想到赤地千里,餓殍遍野的悲慘場面; 而囤積居奇的奸商們,乘機大發橫財,“千錢一斗”的糧食,老百姓又豈敢問津?其實,這里隱含的意蘊卻又在無言中道出了更深刻的社會動因: 統治者為什么對處于死亡線上的人民熟視無睹?這就揭示出了封建社會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根本矛盾所在。
“有飯柳作齏,無飯柳作糜。”這就是連年遭災,顆粒無收的災區人民生活的必然結果。詩人看來只是客觀地披露了饑民的悲慘生活,實際上包含著他無聲的嘆息與深深的同情。
“阿夫河南趁工死,婦食老姑兼哺兒。”詩人接著進一步剖析饑婦不幸的家庭遭遇。丈夫去河南幫工客死他鄉,留下了一老一小要靠她來供養。真是天災人禍集于一身,沉重的生活擔子她怎能挑得起?詩人把婦人的苦難寫到了極至,形成一種濃厚的悲劇氛圍,這實際上是清中葉后,民不聊生的黑暗現實中的一個縮影。
“春風飄飄春已深,枝葉老梗傷人心。”如果說,前面只是客觀描述,那么結尾則是詩人情感的滲透,心靈的呼喚。詩人刻畫勞動人民的這種特定的變態心理是何等細致入微!春寒已去,春風拂面,鶯飛草長,柳絲弄碧的春深時節,該多令人愜意,可偏偏是“傷人心”——“枝葉老梗”,惟一的充機之食斷了,這和《賣炭翁》中“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及《觀刈麥》中“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的變態心理有異曲同工之妙,敘事繪情,融為一體,詩的主題也進一步得以升華,所以格外震撼人心。
此詩寫柳意在寫人,通過一婦人之悲慘境遇,透視出更廣闊的社會現實,當是這首詩語淺意深的一個重要緣由。特別是結束兩句春風飄飄的美景和柳老傷心的悲嘆,對比強烈,使人讀之情動。詩人對采柳的饑婦及其趁工而死的丈夫的同情心態,躍然紙上,對時代造成的這種悲劇雖未明言,但其憤激之情亦溢于言表。詩中五、七言交替出現,跌宕有致,而“饑”、“殺”、“死”、“老”、“傷”等字的運用,同樣表現了詩人自己那固有的清瘦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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