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嗣綰·浪淘沙》原文賞析
落葉下重樓,暮雨颼颼。病來和影說綢繆。不是芭蕉窗外語,忘了深秋。料理舊時愁,藥碗茶甌。無聊獨自倚香篝。二十五聲今夜點,點點心頭。
這首詞的作者,很善于利用聲音刻劃情境和情緒。開頭寫道“落葉下重樓”,未直接寫聲音,卻暗示出樹葉自高處落下時的簌簌之聲。同時也暗示出寒冷的秋風。接著說“暮雨颼颼”使人仿佛冷雨著身,頓有涼颼颼的感覺。以此寫病中感觸,深浹心肺。結(jié)尾處,對尚未發(fā)出的聲音做預示性的描寫:“二十五聲今夜點,點點心頭。”使讀者預感到寂寥的長夜里,一點點漏滴敲擊在通宵失眠者的心頭上,那種痛苦滋味,令人心寒魂冷。“二十五聲”指更點。古時將一夜分為五更,每一更又分為五點。宋程大昌《演繁露》云:“點者,則以下漏滴水為名。每一更又分為五點也。”故云二十五聲。丹納在《藝術(shù)哲學》中說:聲音有特殊的功效。“人的喜怒哀樂,一切騷擾不寧,起伏不定的情緒,連最微妙的波動,最隱蔽的心情,都能由聲音直接表達出來,而表達的有力、細致、正確,都無與倫比。”劉嗣綰可謂深諳此道。
病人最普遍、最突出的感覺是憂愁煩悶、孤寂無聊。詞人抓住這兩點加意抒寫。上片寫病,他用帶有幽默意味的寫法表現(xiàn)孤寂。“病來和影說綢繆”,不說病中孤獨無依,卻寫身與影綢繆親密之狀,便更顯出孤獨。“不是芭蕉窗外語,忘了深秋”。不寫室中人語,而以窗外芭蕉告語,詞人久病不出,門庭寥落之狀,可想而知。這一“說”、一“語”,以字面上有聲之詞寫出了實際上無聲之境,詞人無可告語的孤苦寂寞之情,遂躍然紙上。
這首詞,既非即事之作,也不是一般的抒情作品。通篇只表現(xiàn)作者的病中情緒。詞中只寫自己,既沒有敘述對象,也沒有抒情對象,純屬自說自。這種作品很難寫,許多作者難以措手。劉嗣綰采用了以彼說此的寫法,通過描寫環(huán)境(落葉、暮雨)、預設(shè)情境(今夜更點)、寫前后左右隨身事物(身影、芭蕉、藥碗、茶甌、香篝),虛實相間,渲染烘托,使本來是無形無跡、不可捉摸的內(nèi)心情緒,變得有形可感。一出內(nèi)心道白的獨角戲因此而成功。這種藝術(shù)技巧很值得揣摩。
詞是一種音樂文學,與詩有所不同。詞人能夠以詞表現(xiàn)具體的社會內(nèi)容、重大題材,固然很好,也值得提倡。但在更多的時候,詞有如某些無標題音樂,作者不過用以表現(xiàn)人類精神生活中的某一側(cè)面,一個感情的片斷,或一段情緒,一種心境。只要作者能夠表現(xiàn)得出神人化,足以搖蕩讀者的心靈,喚起共鳴,就會引起讀者的喜愛,就是成功的藝術(shù)品。這首《浪淘沙》,即屬此類。對一首小詞,我們何必要求得太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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