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惟圓·望海潮》原文賞析
九日遙和次京山寺登樓
年年此日,登臨極目,秋風暗送繁華。高閣憑虛,危欄獨倚,眼前寂寞寒鴉。悵望暮云遮。憶山中伴侶,恣賞煙霞。搔首狂吟,恐應驚動列仙家。
夕陽處處堪嗟,況濤侵城堞,樹擁堤沙。舞榭荒涼,梵宮消歇,一行雁陣橫斜。何處更吹笳,嘆勞勞車馬,禁鼓重撾。天付閑身,醉來籬外伴黃花。
九月九日是重陽節,古人每年此日,登高眺望,極目千里,思親念友之情往往倍加深切。唐代詩人王維有“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名句(《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即寫重陽登高之感。
這首詞也寫重陽節之感,是遙和友人京山寺登樓之作。用原作之韻,謂之次韻,故云“次”。他寫的不只是思親念友之情,同時也表現了深沉的時代感。京山寺可能在湖北省京山縣。友人之原作中,可能曾寫到江、山、城、寺,故和作中也寫到這些景物。上片含兩個層次,開頭到“眼前寂寞寒鴉”是第一層,著力于客觀世界表象的描寫: 作者登高而眺,秋風颯颯,繁華景象在秋風中漸見凋零; 倚著高樓危欄,但見烏鴉橫飛直過。這一切都透現出主人公的寂寞孤單,“獨倚”之“獨”強調了這種處境。而孤獨寂寞更觸動主人公的心靈,于是詞人的筆觸由表象而進入心理深層。在第二層中,便著力于表現客觀環境與內心世界相撞擊所產生的強烈情緒。由“悵望”暮云遮蔽的朦朧遠景,到回憶往時的恣情賞景,使作者想“搔首狂吟,恐應驚動列仙家”,內心世界充滿難以排解的矛盾。這里詞人化用了李白《題峰頂寺》中“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詩意。上片第一層的描寫大體是靜態的,而第二層描寫心理動作卻是強烈的,躍動的。兩個層次又是相互滲透的,不能截然分開。
如果說上片成功地凸現了主人公的寂寞惆悵之感,那么下片就是重在表現荒涼消逝之感。下片開頭一變而為深沉的嘆息。首句“夕陽處處堪嗟”,并不僅僅是夕陽“堪嗟”,而是夕陽籠罩下的一切景物都令人嘆息:浪濤拍擊沖刷著城墻,使人想到劉禹錫《石頭城》中的名句:“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堤上密密的樹木,使人想起韋莊《臺城》中的名句:“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币磺卸荚诮浭軞q月的磨洗。水邊歌臺舞亭一片荒涼; 梵宮(即佛寺)也已漸見敗落。一行南飛的大雁排成歪斜的雁陣從空中經過;遠處軍號之聲時時傳來,用來約束指揮軍隊的鼓聲也隱約可聞。在諸景的生動描繪中,詞人有意突出其荒涼銷蝕的成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歲月的侵蝕。結句“天付閑身,醉來籬外伴黃花”,是從對外界事物的萬千感慨中,回到對主人公自身的交代。“黃花”指菊花,九九重陽節,正是菊花盛開的季節。晉代陶淵明《飲酒二十首》詩中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名句,寫自己歸隱后的閑適生活。此詞結句寫“閑身”、“醉”、“籬外”、“黃花”,顯是化用陶淵明的詩句,同樣表現了主人公對閑適生活的十分向往。下片寫景帶有主人公強烈的主觀色彩,詞人用特殊的景物構成一個獨特的環境,從而使其特殊的心境得到了有力的烘托。不僅如此,景物似乎也成了心態的一部分,兩者的關系是互為補充,互為加強。
這首詞以樸實的語言寫眼前景、心中情,如信手拈來,不見雕琢之痕。詩詞是用以表情言志的,《文心雕龍·物色》篇稱: “情以物遷,辭以情發。”是說外界事物往往決定內心情感,內心情感又決定作者的遣詞造句。這首詞抒情寫景高度和諧,情辭兼得,頗耐人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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