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激·滿庭芳》原文賞析
千里傷春,江南三月,故人何處汀州?滿簪華發,花鳥莫深愁。烽火年年未了,清宵夢、定繞林丘。君知否,人間得喪,一笑付文楸。幽州。山偃蹇,孤云何事,飛去還留?問來今往古,誰不悠悠。怪底眉間好色,燈花報、消息刀頭。看看是,珠簾暮卷,天際識歸舟。
這首詞,從開頭的“千里傷春”句看,是寫“傷春”的詞,寄寓著身世之感。吳激在宋欽宗靖康二年(1127)奉命使金,被留住,命為翰林待制。因此,在傷春中有對故國的懷念。北宋雖然在他出使后不久就亡了,但南宋還在,江南還是保存著。因此,開頭的“千里傷春,江南三月”,就融化了《楚辭·招魂》的“目極千里傷春心”和南朝梁丘遲《與陳伯之書》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丘遲的信是勸陳伯之從北方的魏回到南方的梁來,用江南美好的春色來打動他,陳伯之后來就回到了梁朝。詞人在起句中就想到美好的江南,可是他羈留在金,回不去,只能借對南方友人的懷念,寄托其欲歸不得的情思。他懷念南方的友人,南方多水,不知友人在何處的汀州上。再想到自己,頭發已經花白了,雖然還不象杜甫的《春望》之所嘆“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還可用發針把發髻固定起來,但也老了。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老去詩篇渾漫與,春來花鳥莫深愁。”意即老了,詩寫得隨便了,不再刻畫花鳥,花鳥不用深愁了。韓愈《薦士》詩:“勃興得李杜,萬類困陵暴。”李白、杜甫詩工于刻畫,使萬物在他們的詩筆刻畫下,象受到陵暴那樣困苦。詞人這里也說老去不再刻畫,花鳥不用深愁了。杜甫在《春望》里感嘆:“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詞人則感嘆戰爭的烽火年年不了,欲歸不得,更沒有家書可望,只有夢到故鄉的林丘了。他進一步感嘆:“人間得喪,一笑付文楸。”自己既回不去,所得所失,一笑置之,不用計較,到死方休。文楸,文理細密的楸樹,亦稱山揪,即槚,古人用來做棺。《左傳·襄公二年》:“穆姜使擇美槚,以自為櫬。”“一笑付文楸”,即到死方休的意思,更可悲了。
下片講到他被留在金國的幽州,即今北京市大興縣一帶。“山偃蹇”,山高聳。“孤云何事,飛去還留?”問孤云為什么飛去了還留著,即指“停云”。陶淵明《停云》詩序:“停云,思親友也。”這里寫出詞人懷念江南的親友。“問來今往古,誰不悠悠。”唐陳子昂《登幽州臺歌》:“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詞人也在幽州,想到陳子昂的歌,感嘆來今往古,誰人不為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陳子昂登幽州臺,想起燕昭王筑臺來延請天下的人才,加以重用,因而感嘆當時主將不賞識他,不能讓他建功立業,因而愴然淚下。詞人是為了被留不歸而感嘆。“怪底眉間好色,燈花報、消息刀頭。”怪問何事眉間有好顏色?原來燈花報喜訊,有消息說可以回去。底,底事,即何事。刀頭,古代的刀頭有環,“環”、“還”同音,有回去的意思。《玉臺新詠》中《古絕句》“何當大刀頭”,即何時當還。這里只是表示他迫切想回南方的心情。其實,一切都是空想。“看看是,珠簾暮卷,天際識歸舟。”這里從自己想回南方去,聯系懷念南方的親友,轉到南方的親友在懷念自己,他們住在江邊,正象王勃《滕王閣詩》:“滕王高閣臨江渚”,“珠簾暮卷西山雨”。又象謝朓《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天際識歸舟,云中辨江樹。”他們在江樓上,卷起珠簾,望著天邊來的船,可有詞人歸鄉的船。這樣寫江南親友迫切盼望自己的回去,更深切地寫出自己想回去的迫切心情。
吳激的詞,善于融化前人的詩句入詞,自然貼切,為人稱誦。這首詞正是這樣。一開頭就把《楚辭·招魂》和丘遲《與陳伯之書》中的話融化進去,接下來又把杜甫詩句、陳子昂詩句、王勃和謝朓的詩句融化入詞,都自然貼切,正顯出他的詞的特色。這首詞,又深切地寫出身世之感,是情深意切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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