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維崧·南鄉子》原文賞析
邢州道上作
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風卷怒濤。并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櫟林中醉射雕。殘酒憶荊高,燕趙悲歌事未消。憶昨車聲寒易水,今朝,慷慨還過豫讓橋。
在羈旅行役途中,有時面對歷史陳跡,往往觸景生情,抒發懷古的情思。“今古一相接,長歌懷舊游”(李白《謝公亭》)。這也是唐宋以來不少詞人的一種藝術追求,并且涌現出無數的名篇佳作。但由于時代和風格的差異,手法的不同,呈現出各不相同的藝術風采。這首詞的特點是,作者既不從正面表現某一歷史事件,也不發議論,而是在與三河少年騎馬射雕的活動中,聯想起歷史上的“燕趙悲歌”,情不自禁地抒發了心中的無限感慨。
詞題中“邢州”,即今河北邢臺。陳維崧是江南人,當他漫游北方,走在河北邢臺的土地上,地理環境的感受與江南的自然風光迥異。四周是一片蕭瑟的秋日景象,迎面吹來一股侵人肌膚的凜冽寒風。詞的開頭兩句描述了這種情景。“并刀”,古代并州在今山西太原一帶,以產鋒利的剪刀而聞名。杜甫《戲題畫山水圖歌》:“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淞半江水。”如果說杜甫以此來贊賞山水畫的逼真,那么姜夔的《長亭怨慢》:“算空有并刀,難剪萬愁千縷。”又有不同的用法,就是用并刀來剪離愁,當然是“剪不斷,理還亂”了。這里以并刀形容秋色,而著一“冷”字,更感到北方早寒,冷風逼人。
“并馬三河年少客”以下,展現出一幅在北方叢林中射雕的豪壯的畫面。“三河”,漢代的河內、河南、河東三郡稱為三河,即今河南洛陽及黃河南北一帶。“櫟”,柞樹。這里是化用杜甫《北游》“呼鷹皂櫟林,逐獸云雪岡”的詩意,而在敘事中藏有骨力,滲透著一股陽剛雄勁的力量。
下片“殘酒憶荊高”兩句,由記敘轉入想象,時空跳躍雖大,但意脈似斷而續。“荊高”,指荊軻和高漸離,都是戰國時期的刺客。《史記·刺客列傳》:“荊軻既至燕,愛燕之狗屠及善擊筑者高漸離。荊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高漸離飲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于市中,相樂也。已而相泣,旁若無人。”后來荊軻受命刺秦王,燕太子丹及賓客送之易水之上,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然而荊軻并沒有刺中秦王,但留下的一曲歷史悲歌卻激蕩著后人的心靈。韓愈《送董邵南序》云:“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在昔日荊軻、高漸離活動的河北地區,如今與三河少年一起騎馬射雕,敞懷豪飲,耳際仿佛響起了燕趙的悲歌。緊接著作者想起昨日車過易水和今朝又過豫讓橋的情景,更感到慷慨悲壯。“豫讓橋”,在今河北晉陽縣東。“豫讓”,春秋末戰國初的刺客。他本來是智伯家臣,后趙襄子滅智伯,豫讓一心想為智伯報仇。他漆身變容,以謀刺趙襄子。一日趙襄子出行,豫讓伏在橋下。當趙襄子到橋上時,坐馬受驚,豫讓為趙襄子所捉,后伏劍自殺。事見《史記·刺客列傳》。作者追念古人的深意,就是從荊軻、高漸離、豫讓這三位歷史人物的身上透現出來。盡管詞中對歷史人物沒有絲毫評論,但慷慨豪氣,力透紙背,正是“不著議論,自令讀者怦怦心動”(《詞則·放歌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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