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春霖十首·柳梢青》原文賞析
芳草閑門,清明過了,酒滯香塵。白楝花開,海棠花落,容易黃昏。
東風陣陣斜曛,任倚遍紅闌未溫。一片春愁,漸吹漸起,恰似春云。
這首詞寫春愁。譚復堂拈取“自然”二字以稱之(《篋中詞》五),可謂得之; 然是曲所長,何止于此!而“一片春愁,漸吹漸起,恰似春云”之句,堪與唐宋名作并傳無愧焉。
鹿潭窮愁潦倒,抑郁以終。“芳草閑門,清明過了,酒滯香塵”三句是一付落拓消沉相的自白。低矮的柵門之外,茵茵綠草向遠方蔓延,消失在與天相接之處。院內,飄散著落花和著泥土的香氣。詩人銜杯獨飲,醒復醉,醉復醒,(所謂“酒滯” 是也),借酒澆愁。此時清明已過,“白楝花開,海棠花落”,轉眼間黃昏暮色已經在小院中彌漫開來。楝花風是谷雨節最后的花信風。春暮與日昏,這在一個落寞的詞人來說,真是不堪忍受。然而除了借酒來麻醉心靈,又有何計可施呢? 白的楝花,淡紅的海棠花 多么清麗,卻如隨口道來,真有天籟之妙。
過片寫陣陣晚風,脈脈斜暉,皆由上文“黃昏”二字引出。“任倚偏紅闌未溫”一句的含義和它在結構上的作用都不可忽視。“任倚遍”然而“未溫”,用筆到極致以凸現之。這自然不是夏初氣候寒涼,而是春去惹起的心理感覺。平生的種種不順遂此刻全都涌上心來,似乎帶來刺骨割肌的寒風,怎能“溫”得起來呢? “倚遍”者,實在也有無可告語、無以自慰、無法解脫的情態在。這筆寫得重,但沒有說破何以要 “倚遍紅闌”?何以終于“未溫”?這是在為末句作勢,使之愈見自然、醒目而雋永。
以可感的具象表現抽象的“愁”字,歷來詩人留下不少名句,如李煜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秦觀的“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賀鑄的“試問閑愁都幾許? 一川煙草,滿城飛絮,梅一黃時雨”等等。而鹿潭“一片春愁,漸吹漸起,恰似春云”之句取象貼切而新警。“漸吹漸起”之狀,非銳敏者不能體察,非工辭者不易道出。從句法上,這三句同李后主的“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近似。愁懷如許,卻無暴怒叫囂之氣,而是以淡筆出之,怨而不怒,這又不是斤斤于字句者所能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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