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董祐誠
云髻翹妝,錦袍映、馬上桃花珠勒。飛箸遙請長纓,關門羽書急。三萬里黃圖似掃,算留得、蜀江殘碧。雁塞蟲沙.鸞臺水火,輸與巾幗。
問中閫,驕帥如棋,尚揮麈、綸巾當籌筆。中酒斫衣投地,與金甌同裂。念玉壘、家山已破,料珮環,不化鵑血。祇有圖畫春風,舊時曾識。
秦良玉是明代末年四川的一位女將,能征慣戰,打了不少勝仗,可后來與張獻忠為首的農民起義軍作戰,曾大敗,最后據境頑抗而病死。當詞人看到了一幅秦良玉的小像之后,不禁聯想起她的身世功績,對她產生敬佩而又惋惜的心情,而寫下了這樣一首詞。
開頭“云髻翹妝,錦袍映、馬上桃花珠勒”幾句活脫脫地給我們描繪出這樣一個女將的形象。“云髻翹妝”,完全是女子的打扮,高高的發髻,頭上還插著首飾。可卻身穿戰袍,跨在馬上,用桃花色珍珠鑲嵌而成的馬勒子與戰袍相映,使女將的形象更生動、更豐滿。這幾句通過極簡單的筆墨,道出了秦良玉形象的基本特點,既真切而又傳神,確是十分不易的。
自此以下,便是作者聯系秦良玉生平而抒發的想象和感慨了。“飛箸遙請長纓,關門羽書急。”是說在軍事形勢十分緊張的情況之下,女將軍主動請求戰斗任務,從四川趕到北方殺敵。史載秦良玉曾于天啟元年(1621)率兵北上御后金(清),崇禎三年(1630)又入援京師。主動請纓,萬里赴疆,這才顯出英雄本色。雖然“三萬里黃圖似掃”,可還是保住了蜀地的河山一隅,所以說功勞是不可磨滅的。“黃圖”,帝都。唐駱賓王《同崔駙馬曉初登樓思京》詩云:“白云鄉思遠,黃圖歸路難。”就是說要回到京城是很難的。這樣的功勞,與那些須眉男子相比,并不遜色。“雁塞蟲沙”,是指那些在邊塞戰死的士兵或遇難的百姓;“鸞臺”,唐門下省之別名,“水火”指勢不兩立者。這里作者以“鸞臺水火”比喻朝廷中那些爭權奪利的人。不論是“雁塞蟲沙”還是“鸞臺水火”,他們在巾幗英雄的面前,作何感想呢?這上闋的結句,既發表了作者強烈的感慨,也發表了作者對這位女將的無限贊美。
下闋則轉而表現惋惜之情了。秦良玉回蜀后,竹菌坪一戰,被張獻忠打得大敗,所部三萬人盡潰。所以說“問中閫,驕帥如棋”。閫者,郭門也。秦良玉被張獻忠部圍困,所以說是“中閫”。“驕”,寫出了作者心目中秦良玉失敗之原因。“如棋”,似指在被圍之中的秦良玉如同在棋盤中面臨失敗的走投無路的“帥”一樣。不過盡管如此,她“尚揮,綸巾當籌筆”,困獸猶斗,籌劃著最后一搏。“中酒斫衣投地,與金甌同裂”二句,表明她至死忠于大明王朝,與國家同滅亡的決心。今天看來,秦良玉的這些做法是不值得稱道的,與農民起義軍為敵,而且頑固到底,當然沒有好下場,最后是病死了。但在一個清代詞人看來,這些舉動,又是他十分敬佩的。這一點,我想也不必過于去苛求古人吧!
最后“念玉壘、家山已破,料珮環,不化鵑血”,表現了作者的一種無可奈何之情。玉壘,山名,在四川灌縣西北。四川全境為張獻忠奪得而建立了大西政權,雖然不久張獻忠亦被清兵所破,但畢竟秦良玉“家山已破”。作者料想到,她不會象古蜀帝杜宇那樣,化作啼血的杜鵑,留給人們美麗的神話傳說,而眼前,只是留下了一幅小像,給崇敬她的人留下美好的想象和回憶。所以說“祇有圖畫春風,舊時曾識”。她的英姿,她的形象,連同她的功業,她的罪過,一起留給了后人去評價。
由像及人,進而生發出許多聯想,發抒了許多感慨、贊美、惋惜之情,這是題像詩的特色。雖然作者的評價不無偏頗,甚至有原則和立場的問題,但從文學的角度來看,的確是寫得感情起伏迭宕,從醞釀,到高潮,到跌落;從贊美,到惋惜,到無奈,顯得真率自然,感人肺腑,不愧為清詞中的珍品。董方立雖然年僅三十三歲而卒,而其《蘭石詞》卻被編進《清名家詞》,在眾多的清代詞人中爭得一席之地,我們從這首詞中就可看出他的藝術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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