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孫光憲²

唐盧延讓業詩³，二十五舉⁴，方登一第⁵。卷中有句云：“狐沖官道過，狗觸店門開。”租庸張濬親見此事⁶，每稱賞之。又有“餓貓臨鼠穴，饞犬舐魚砧”之句⁷，為成中書令汭見賞⁸。又有“栗爆燒氈破，貓跳觸鼎翻”句，為王先主建所賞⁹。嘗謂人曰：“平生投謁公卿¹⁰，不意得力于貓兒狗子也。”人聞而笑之。

1本篇選自《北夢瑣言》，標題為后人所加。2孫光憲(? -968)：字孟文，自號葆光子，五代詞人，有筆記《北夢瑣言》。3盧延讓：字子善，唐昭宗光化年間進士。業：從事于。4舉：科考。5方：才。登第：考中進士。6租庸：租庸使，負責征斂錢糧等。張濬：昭宗時任宰相、天下租庸使等。7砧(zhen)：通“椹”，砧板。8成汭(rui)：唐末據有荊州等地。中書令是他加官的頭銜。9王建：前蜀政權的建立者。10投謁：拜見。

【析點】 唐代科舉，的確選拔了一些真正的人才。但由于門閥士族專權，科考取士幾乎成了寒門文士惟一的入仕之途。伴隨著唐王朝政治的日趨腐敗，庸俗腐朽的達官貴人把持科場，文人們登第的方式也變得千奇百怪了。宇文翃為了中進士第，竟不惜將十五歲的女兒嫁給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只因為老頭兒的弟弟有權勢。李昌符有詩名，久不登第，便想出了個歪點子，作了五十首諷刺婢仆的打油詩，篇篇皆中婢仆之諱。什么“春娘愛上酒家樓，不怕歸遲總不留。推道那家娘子臥，且留教住待梳頭。”什么“不論秋菊與春花，個個能噇空肚來。無事莫教頻入庫，一名閑物要??。”這樣的歪詩居然使他揚名登第。與之相比，盧延讓的遭際就更慘了，他赴京趕考達二十多次，最后還是憑一些瑣屑乖張無聊的詩句登科及第，想來真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作者似乎不動聲色地記錄了一則科場趣事，卻“無一貶詞而情偽畢露”(魯迅語)，達官貴人們稱賞的不過是些怪怪奇奇、不倫不類的“狐狗”、“餓貓”、“饞犬”、“栗爆”、“貓跳”，科場乃至官場的黑暗實在不言而喻了。本篇結尾亦頗含蓄蘊藉，“平生投謁公卿，不意得力于貓兒狗子”，這是盧延讓無可奈何的自嘲，也是尖銳辛辣的諷刺。“人聞而笑之”，笑什么呢? 有識者自可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