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過崇明島向吳淞口
1921年11月
黃滾滾的水,
流向大地之交,
一線——隱約的一線,
那兒是了——是我們的鄉國。
船兒呀,快快移動,
我要看鄉國,
她是否別時的舊容!
轟傳她幾次病重,
如今的病狀,
——是否輕松?
我要看她的舊容,
船兒呀,快為我移動。
應體貼我這海上的游子,
——他那幅將裂的心胸!
船兒向前移動,
大陸張開了心胸!
母國這樣的容納,
我們辱國的子孫,
又怎好上岸!
快踏海中,
親愛的母國呀,
我終于被你容納了!
我雖無用,
也應該報你的愛重!
快看,快看!
西北的半天已紅,
愿這只火把,
溫熱了你全身的冷凍。
注釋:
轟傳——盛傳。
母國——詩中指祖國。
賞析:
1921年10月13日晚上,陳毅和蔡和森等104名留學生被一大隊武裝士兵及數十名警察押上汽車,駛抵火車站,于10月14日晨抵達馬賽,旋即被押進波兒加號貨輪遣送回國。經地中海、印度洋、太平洋后,于11月23日抵達上海。陳毅沿途作詩四首(即《歸國雜詩》)。這組詩刊載于1925年《燕風》半月刊的二、三、六、七期上。《舟過崇明島向吳淞口》是《歸國雜詩》中的最后一首。當時,船駛過崇明島時,作者百感交集,浮想聯翩,遂作此詩。
全詩共五節。第一節寫回歸祖國的迫切情感:“黃滾滾的水,流向大地之交,一線——隱約的一線,那兒是了——是我們的鄉國。”詩人經過遠距離的航行,終于見到了祖國,那種興奮的心情油然而生。站在船上,遠眺著祖國,隱約的地平線勾起了別離后的相思,作者情不自禁地驚呼:“那兒是了——是我們的鄉國。”思歸、盼歸、急于想歸的心情躍然紙上。
第二節是第一節情感的遞進,把盼歸、急歸的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船兒呀,快快移動,我要看鄉國,她是否別時的舊容!”詩人于1919年8月乘船離開上海赴法國勤工儉學時,國內正兵荒馬亂,民不聊生,而今兩年過去了,祖國是否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呢?詩人盡管遠離祖國,但他對祖國的牽掛、對人民的思念無時無刻地縈繞在夢中,“轟傳”二字更能體現詩人“人在曹營心在漢”的情感。作者身在異國他鄉,聽說祖國“幾次病重”,擔心它“如今的病狀——是否輕松?”,可見他對祖國的現狀是多么的擔憂;祖國母親的一舉一動、一山一水,無時無刻地牽動著他那敏感的神經。
詩人在第三節中,把對祖國的掛念之情直接地表露出來:“我要看她的舊容,船兒呀,快為我移動。”作者一方面急于見到祖國、回歸母親的懷抱,另一方面又表現出“學而未成”的復雜心理:“應體貼我這海上的游子,——他那幅將裂的心胸!”作者本來是抱著對西方文明的向往,抱著科學救國、實業救國的目的赴法勤工儉學的,如今理想破滅,又怎能承擔起救國、強國的重任呢?“他那幅將裂的心胸!”是作者情感的真實表露。“體貼”一詞,從側面烘托出詩人對祖國的深深愛戀。
第四節寫詩人內心的復雜情感,也是對“他那幅將裂的心胸”一句的進一步表露。祖國沒有嫌棄游子,而是張開雙臂迎接游子的歸來。但詩人心中有愧,空有一顆報國之心,又怎能去精忠報國呢?詩人自謙為“辱國子孫”,用“又怎好上岸”來叩問自己,將這種因流血夢碎所帶來的遺憾和對祖國的眷念之情交織在一起,通過激烈的心理碰撞,強烈地表現出來,讓人震撼不已。
第五節著重寫詩人遠大的理想和抱負。詩人用比興的手法,用“火把”寓自己:“愿這只火把,溫熱了你全身的冷凍。”將一個熱血男兒立志報國、拯救中華民族的志向進行了勇敢的宣誓。
這首詩是陳毅同志早年的詩作之一,也是他勤工儉學歸來時所寫的《歸國雜詩》四首之一。這首詩體裁新穎,在當時很難見到。其語句通俗易懂,韻律感較強;意境含蓄,主題鮮明;詩中表現出的情感有很強的藝術感召力,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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