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心閑無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
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
唐代,禪宗風靡一時。禪宗的理論往往與當時的士大夫階層的思想和情趣合拍。那些正處于仕途之上的官員們,往往又向往禪門的遠離塵世、清幽靜遠的林下風流。那些失意于官場的就更不用說了。因此,士大夫與禪僧交往成了一種風氣,他們談禪、唱和,關系密切。就連全力攘斥佛老的韓愈,也同不少僧人私交甚好。士大夫們把交往禪僧作為對于喧囂的官場生活的一種調劑,有的時候他們也產生并表達出要辭官歸隱林下的念頭。靈澈寄給洪州刺史韋丹的這首詩,就把這一點明確反映出來了。
“東林寺”,在江州 (今江西九江) 廬山之麓,為東晉名僧慧遠大師所創建,慧遠在此結白蓮社,創立佛門凈土宗。靈澈這首詩是在久負盛名的東林寺寫的。靈澈一生中與士大夫的交往很多,名聲赫赫,頗有學識。劉禹錫在《徹上人文集序》 中就說他 “以文章接才子,以禪理悅高人,風儀甚雅,談笑多味”。“韋丹”是洪州(今江西南昌)刺史,與靈澈的交情頗深,經常有詩篇唱和。韋丹有一詩贈靈澈,詩中有退隱林下之意,于是靈澈以此詩回贈。
“年老心閑無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在作者自己,年既老邁,且歸佛門,當然是心閑如古井,不起一絲波瀾。只要布衣和蒲團相伴即可度日,清苦的生活也習慣了。“麻衣”是粗布衣,“草座”就是蒲團,即用草編成的坐墊,僧人們坐禪時用。這兩句關鍵在“閑”,為什么能夠這樣呢,歸根于“心閑”。禪宗講: “但無妄想、性自清凈”,“本心空無”,也就是“心閑”之意。只有心閑才能排除 “外事” 的干擾。這兩句寫作者自己。
“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這兩句詩是說韋丹以及士大夫們:你們見了我們和尚都口口聲聲說要辭官,要退隱,可是真正退歸林下的又有何人呢?“林下”指歸隱之所。這等于是將了韋丹刺史一軍。其實這兩句詩揭示了一種普遍現象,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士大夫們將退隱林下作為一種很時髦的話頭,但又難以付諸行動。這是什么原因呢? 從歷史上看,中唐之后,隨著封建社會的漸漸式微,士大夫們的理想也就在冷酷的現實面前漸漸破滅,于是他們大都紛紛將目光轉向禪門,以求心理的平衡和逃避現實。但是他們并沒有完全泯滅的傳統儒家的人生理想,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一套又往往在蠢動,因此就不可能做到真正“心閑”,就像靈澈所說,他們的退隱只是在口頭上。但是不管怎么說,從這首詩中可以看出,禪宗的自由適意、追求內心寧靜、遠離現實等思想,已經在士大夫心中烙印很深,成為傳統儒學的補充。
這首詩采用對照的手法,一、二句寫自己,三、四句寫韋丹。說自己能適應林下生活,是因為 “心閑”,韋丹們不能真正退隱,是心不 “閑”。這種寫法很有情趣。詩寫得直言不諱,言簡意賅,給人的印象是深刻的,尤其是后兩句流傳甚廣,幾乎成了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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