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有楓林坐竹間,每尋紆路試登山。
虛檐忽見籠中鳥,似我愛閑身未閑。
竹繞高僧逢話處,花留仙者舊開枝。
道身虛淡元無著,付與東風爛漫吹。
鶴林寺,在今江蘇鎮(zhèn)江,始建于晉代。據(jù)《方輿勝覽》記載,鶴林寺“在黃鶴山。舊名竹林寺。宋高祖嘗游,獨臥講堂前,上有五色龍章,即位改名鶴林寺……鶴林之花天下奇絕。”又據(jù)《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鶴林寺)有米元章祠及名賢石刻,又嘗有杜鵑花,世傳為仙卉云。”可見其歷史悠久,古跡又多,花木奇絕,環(huán)境清幽。
在一個和煦的春日,作者登上黃鶴山,尋訪鶴林寺,有感而吟詩。他以素淡的筆觸,描繪出幽寂、清麗的景色,造成一種空曠、寧靜的境界。
“知有楓林坐竹間,每尋紆路試登山”,點出了登山的原由。詩人對鶴林寺的楓樹竹林,神往已久,每每步曲徑,尋幽路,登山探訪。“曲徑通幽處”是因為“禪房花木深”的緣故。鶴林寺的竹,歷來是聞名天下的。相傳寺內有“蘇公竹院”;東坡自己也曾有詠鶴林寺詩云: “古寺滿修竹,深竹聞杜鵑”,梅圣俞也稱鶴林寺:“松竹暗山門,颼颼給清吹。”這一片幽篁曾吸引了多少文人墨客!
“虛檐忽見籠中鳥,似我愛閑身未閑。”詩人登山尋幽原是為了暫忘塵俗之煩惱,偷得浮生之悠閑; 可走著走著忽然瞥見屋檐上掛著的籠中鳥,猛然有所悟: 鳥本來逍遙自在地生活在清靜的大自然中,現(xiàn)在卻被深鎖于籠中供人玩賞,心雖愛閑而身未得閑。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自己雖然向往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卻誤落塵網(wǎng),不得脫身。何時方能掙脫樊籠,返歸自然?難道僅僅就只能在這偷來的一時半刻之閑中,暢目游神,暫忘世俗?
“竹繞高僧逢話處, 花留仙者舊開枝。”竹和花當是鶴林寺的二絕。你瞧,青青翠竹環(huán)繞往日偶逢高僧閑話清談之處; 郁郁山花綴滿當年為仙者綻開過的花枝,這是一幅多么空寂寥落而又生意盎然的境界! 游山寺,而不正面寫寺寫僧,卻是淡淡地虛寫一筆,顯出一派空靈幽靜之美。深受禪宗影響的中國詩人,似乎總在追求這一種境界,如王維的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柳宗元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韋應物的“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無不以清寒無人之境造成超凡脫俗的氛圍。然而,本詩這一聯(lián)卻寫得寂而不滅;翠竹青青,杜鵑爛漫,充滿活潑的生機又觸發(fā)著他對昔日同高僧仙者談禪悟道的種種美好的回憶。
“道身虛淡元無著,付與東風爛漫吹。”至此,可謂篇末點題。佛法真身,猶若虛空,本來就無所執(zhí)著,亦無所不在;東風吹送,山花爛漫,何處不是佛的顯現(xiàn)?禪宗信奉“梵我合一”,“我心就是一切”的世界觀,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乃至一花一草無不體現(xiàn)我的“本心”;我心即佛,佛即我心,正如禪家所言“青青翠竹,總是法身; 郁郁黃花,無非般若。” ( 《大珠禪師語錄》)
本詩題為《鶴林寺》,若正面繪寺寫僧,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但如此則往往難出新意,況且歷來詠鶴林寺的詩篇不少,亦不乏名家佳作,如綦毋潛、梅堯臣、蘇軾均有詩詠之。陳均之與眾不同,他重在感悟。以自然之景,頓悟禪宗之道,為另辟蹊徑,頗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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