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寂常居常寂里,年年月月是空空。
階前未放巖根斷,屋下長教海眼通。
本為入來尋佛窟,不期行處踏龍宮。
他時憶著堪圖畫,一朵云山二水中。
曹松久困科場,長年流寓江西、福建、嶺南?!罢阎荨奔唇駨V西恭城一帶。此詩當作于昭州旅次。
詩人“野性方直,罕接俗事,構身林澤,寓情虛無”(《唐才子傳》),在漫長的顛沛流離的生涯中,多借宿于寺院、道觀,結交了許多方外之士,對釋者山林幽谷、茅廬布衣的生活極為熟悉,因此,詩人一下筆便是妙語驚人,充分利用漢語音近詞匯的疊用勾勒了一個鮮明突出、深于禪道的高僧形象,悟禪生活的空寂不僅在于身處深山野谷,更在于調息靜坐、冥思入定、數年如一日的苦苦修行。佛教早期經典之一《經集》曾說修行的人要“抑制自己的意志,向內反省思維,守住內心,不讓它外騖”,“要學會獨自靜坐……圣者的道路,是孤獨的起居生活,只有孤獨,才能領略生活的樂趣”。盡管此時禪宗并不強調靜坐入定,但必要的功課仍是要做的,在這么一個遠離囂塵、山林幽美之所參禪,時光流逝而不覺,看來上人確乎以此為樂了。
然而,詩人筆鋒一轉,展現了一幅出人意表的圖景: 山寺坐落于山腳平地,卻不像通常寺廟格局那樣謹嚴,緊挨著廟堂在水池上建了一座水閣,活水徐徐注入,悠悠流過,輕波漣漪,不發出一些兒輕響——這是一個怎樣的去處???!莊嚴的寶寺內竟有一座閑雅的水閣,寂靜的禪院也因有水的流逝而更具禪的意味,陡然之間,整個山寺充滿了士大夫們夢寐以求的閑雅、適意之趣,不再是長長的單調的寂寞了。昭州靠近桂林陽朔,山水之美可想而知,常寂上人利用山水之利,不拘常制,建構水閣,說明了禪僧向士大夫們生活情趣的主動合流,他們以一種極其士大夫化的生活方式參禪,“天下名山僧占多”,陶醉在優美幽靜的山林水邊,過著清靜適意、澹泊的生活,為了避免禪事的單調,都盡量追求稚事。而飽經世事憂患的士大夫們在世俗之網中掙扎得累了,也不時避入寺廟來,追求心靈的平衡與徹悟,這里有山水、有風月、有茶飲、有琴棋書畫、有與禪僧妙語機鋒的交流,愜意而寧靜,既可享受生活的樂趣,更可以寺院中濃郁的禪的氣氛應和著他們的夙慧,作更深的解脫。
詩人目睹戰亂頻仍、國是全非的慘狀,又屢試不第、流落在外、有家難回,諸多不幸一齊壓下來,心理幾乎承受不住,本想避入佛寺求得一刻清靜,沒想到一走進山寺,卻見到了佛寺與“龍宮”融為一體的園林般的方外世界,就止不住地驚嘆,詩人到過許多名寺,如甘露寺、岳麓寺、慈恩寺、東西林寺,但像這兒這樣的,確乎僅有,“不期”二字活脫脫地刻畫出了詩人驚嘆不已的神情與心情。塵世的困擾霎時拋卻了,只有難以言傳的陶醉和無窮的回味,詩人的性格已近于禪,能享受這片刻的寧靜是多么珍貴、美好! 這美景被詩人典型化為高山流水間的方外世界,留在以后的漫漫旅途中細細品味。
全詩流暢曉達,沒有枯淡之病,細細道來,有條不紊而又曲盡波折,以議論代描寫,其意無窮,別有一種風味。首聯用字極富特色,運用了音近原則貫通下來而沒有人工痕跡,前一 “常寂”為上人法號,后一 “常寂”為 “寂寞”義,而 “常居”又與“常寂”音近,用來貼切,“年年月月是空空”,平淡自然,更見詩人煉字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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