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暖客衣輕,山行眼乍明。
人非少年事,泉作舊時聲。
革履春游倦,茶甌午睡清。
不教身自在,城郭草煙生。
這首詩是詩人春日游玉泉庵而作。庵在山上,因玉泉而得名。春日百花盛開,草木爭榮,山游當是賞心悅目之事,但作者卻抒發了一種歲月不居、物是人非,厭倦塵世而追求清幽閑適生活的思想感情。
首二句寫春日開始山游時的感受。冬去春來,風暖日麗,詩人脫去冬衣,換上春裝,感到一身輕快。進到山中,一個生意盎然、燦爛耀眼的春的世界立刻展現在他的眼前。詩人從他的切身感受出發,對山中的春色作了一個總的表現,只取概括,不作細描。但是概括卻沒有流于抽象,“眼乍明”三字非常真切地寫出詩人的瞬間感受,啟發讀者的想象,似乎也看到了明媚閃亮、絢麗奪目的山野景象。這是一個溫暖宜人的美的世界。這時詩人流露出的感情是輕松愉悅的。
讀了這樣的開頭,讀者自然會被吸引,并期待著詩人更進一步地展示這絢麗的春色,并有獨特的美的發現,引導讀者同他一道去欣賞、享受。但出乎意料,詩人將筆一轉,三、四句卻借自然景物來感嘆人生。這里切詩題寫到山中之泉。泉既以玉為名,其質色必清冽澄明,給人以一種美潔的感受。但詩人對此并無興趣,他既不描其形,亦不繪其色,而只寫到泉聲。這泉聲是什么樣的,美么? 不美么? 詩人都沒有說。他只寫這泉聲勾起了他久遠的回憶,而那回憶中的景象想必是十分美好的,雖早已逝去,卻令他難忘。詩人由舊時的泉聲追尋著往日的歡樂,他似乎在羨慕這泉聲的永恒不變,又似乎在埋怨這泉聲的無心與無情,它毫不理會詩人已經不再年輕,也不理會詩人失意的心境,依舊象從前那樣悠閑自在地淙淙鳴響。泉聲還是舊時的泉聲,然而世事變了,人也變了,物是人非,詩人寄寓的人生感嘆是十分深沉的。人生遭際的苦難不幸,塵世生活的酸甜苦辣,他都經歷和體嘗過,他在詩中沒有說,也難于說,但都含蘊在這兩句的深長感嘆之中了。
五、六兩句寫由這種人生境遇和感嘆而產生的一種倦意以及對閑適生活的追求。“草履”、“茶甌”,所表現的不僅是一種清淡素樸的生活境況,同時也是一種生活情趣。這種清淡素樸的生活,是歷代文人在經歷了生活的坎坷或享受了富貴榮華之后,對人生有了感悟時所希慕和追求的。聯系到前兩句詩中隱含的人生感嘆,這里的“倦”字顯然具有比字面更豐富的內容,不單指春游,指體力上的勞累,還包含了對塵世生活的厭倦在內。跟“倦”字相對,“清”字的含義也不單是指飲茶,指味覺上的品嘗,而主要指一種淡泊閑適的生活情趣。從詩的開頭兩句可以看出,跟對常人一樣,宜人的春色也曾使詩人感奮和喜悅,但他并未沉醉在這片春色之中,他是興來則行,倦怠則止,他從一杯淡淡的清茶和一次甜美的午睡中,似乎領略到比從繁麗熱鬧的春景更大的樂趣。詩人寫的是春游,我們卻窺見了他的生活情趣和人生態度。
末二句說,春天的城郭,草樹茂密,煙靄繚繞,是一片繁喧熱鬧景象,人想要尋找清閑自在的生活也不可能了。詩人不僅感到仕宦俗務對他是一種羈絆,就連繁麗的自然景色也會破壞他淡泊的心境,是對他自由心性的一種束縛。他在向往、追尋著一種真正寧靜、閑適、自在的境界,這境界在哪里?在玉泉鳴響的山野他沒有找到,在草煙叢生的城郭自然更不會找到。想來,這境界大概只存在于詩人的心中吧? 當在物我交融中主觀與客觀都同時被忘卻而終于發現自由純凈的心靈時,他就成為一個真正頓悟的禪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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