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山影里,靜景與僧分。
一榻坐臨水,片心閑對云。
樹寒時落葉,鷗散忽成群。
莫問紅塵事,林間肯暫聞!
昭慶寺,又名菩提院,在杭州西湖。
“湖邊山影里,靜景與僧分。”首句交代昭慶寺的位置及清幽美麗的環(huán)境,寺院就在景色宜人的湖光山影之中,是個絕好的去處。次句暗切詩題“游”。昭慶寺是僧人的居所,昭慶寺的景色首先也是為僧人所觀賞。詩人不說他前來游覽賞玩,而說是來“分”僧人之景,雖沒有出現(xiàn)“游”字字樣,而“游”字已在其中,“分”字下得有味,既透露出詩人對掩映于山色湖光中的昭慶寺向往、喜愛之情,也反映詩人參禪學佛的情趣。
“一榻” 以下四句,具體描寫分享僧人之景,即昭慶寺之景。詩人移來一榻,坐于水邊,閑淡之心,對著閑云。“一榻”,寫詩人有心觀賞,而且打算較長時間進行仔細觀賞。“片心”,似即“一片冰心在玉壺”(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的“一片冰心”,暗寓行為品行的高潔。片心閑對的云,則是“云無心以出岫”(陶淵明《歸去來兮辭》)的閑云。詩人多么悠悠然,多么閑適,沒有一絲的塵慮雜念,沒有纖毫的鄙濁之思,詩人仿佛與閑云融而為一,云就是我,我就是云,杜甫 《江漢》 詩云: “片云心共遠”,云飄到哪里,我也隨它到哪里。詩雖不明寫禪理,但已含禪意。“閑”字,是聯(lián)結云與我的紐帶,由于心閑,故觀云亦覺云閑。時值寒秋,由于天氣轉冷的緣故,樹葉不時飄零,水鷗則散而復聚,成群而飛。“鷗散忽成群”,暗用 《列子·黃帝》 事,江淹 《雜體詩》:“物我俱忘懷,可以狎鷗鳥。”詩人觀鷗鳥聚散,還含有陶然忘機一層意思。頷聯(lián)觀云是物我合一,此聯(lián)觀鷗則物我兩忘,無疑達到更高的境界。
頷聯(lián),上句承首句之 “湖”,下句承首句之 “山”; 頸聯(lián),則上句承 “山”,下句承 “湖”。尾聯(lián)則宕開景物抒懷,章法極為老成。“莫問紅塵事,林間肯暫聞!”詩人游昭慶寺,整個身心都沉浸在湖色山影、閑云鷗鳥自然景物之中,已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因此他若有醒悟地說: 不要再過問塵世間之事了,哪怕是在林間也不肯暫聞。“肯暫聞”,豈肯暫聞。看來,詩人不僅是和昭慶寺的僧人共同分享了湖光景色,一時也同寺中的僧人一樣,看穿了紅塵,超然于人世之外,陶醉于佛家的殿堂和教義之中了! 這豈止僅僅是山水風物的力量而已? 當然不是。倘若沒有昭慶寺這樣的宗教氛圍,即便是西湖這樣的名山勝水,也未必能使詩人有悠然出世之想。
唐宋游寺院般若的詩篇,或記其幽深,或敘其靜寂,或從中悟出某種禪理禪義禪趣,詩人中不乏有僧人,但大多是紅塵間人,他們是以 “局外人”的目光來觀賞抒寫的。堯佐此詩入手便云“與僧分”,雖是局外人但已儼然是寺中一員,所觀所想所感不能說和寺中僧人無二致,但超塵脫俗,悠然出世之想,確已不同凡心。故紀昀評云: “三、四自然,五、六亦蕭散有致” (《瀛奎律髓匯評》卷四十七引,下同)。 然而紀又云: “結恨淺直。”許印芳亦以為“病在 ‘莫問’,‘肯暫’ 四字,‘林間’ 太泛,亦未能收到‘寺’ 字,因為易作 ‘幾許紅塵事,安禪百不聞。’”私意以為,結尾二句為興到之語,性“淺直”方顯自然,“林間”宕開,正回應首句“山影”,不繁改易,若依許印芳所易作,則不免過粘過滯過俗,有標語口號之嫌,反失其蕭散之致。馮舒以為 “句句雅正”,似較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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