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公愛康樂,為我開禪關。
蕭然松石下,何異清涼山。
花將色不染,水與心俱閑。
一坐度小劫,觀空天地間。
此詩大約作于詩人漫游廬山時。“評事”,即大理寺評事,從八品下。李白平生以求仙訪道著稱,但同在仙境中一樣,佛界的李白也具有一種閑適飄逸、灑脫自然的風度。
“遠公愛康樂,為我開禪關。”首二句主賓并起,點明賓主情趣相投、共悅禪理。“遠公”,東晉高僧慧遠,居廬山東林寺。“康樂”,即東晉詩人謝靈運。《蓮社高賢傳》載,謝靈運至廬山,一見遠公,便肅然心服,在東林寺邊筑一土臺,于臺上讀 《涅槃經》,鑿池種白蓮,并與遠公一起結白蓮社,同修佛性。詩人在此以遠公比昌禪師,以謝靈運自比。著一 “愛” 字,道出了詩人與禪師感情之融洽,表現了詩人對禪境的向往。不過,詩人故作曲筆,不說己慕禪師,而說禪師愛己,從對面著筆。“禪關”,禪法的關門。《釋門正統》卷三: “啟禪關者,雖各宗不同,挹流尋源,亦不越經論之禪定一度與今家之定圣一行也。”可見,啟開禪門的關鍵是坐禪入定。昌禪師“為我開禪關”,正是教詩人如何通過禪定去感悟佛性,尋找人生的彼岸。下六句則順勢充分描寫詩人禪定中的心靈感悟。
“蕭然松石下,何異清涼山。” 他們靜坐在幽寂的松樹和巖石下,心情淡泊,閑逸清爽,仿佛進入了純潔而永恒的世界。“清涼山”,即今山西五臺山,因沒有炎暑、終年清涼而得名,是有名的佛教圣地。《華嚴經·菩薩住處品》載,文殊菩薩與其他萬余菩薩常住于此,并于其中講法。靜坐松石下的清幽,使詩人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幻覺,菩薩云集的清涼山不也是如此嗎?帶著這種幻覺,詩人對山中的一草一花、一水一木也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認同感、他那顆純真的心在這里找到了依托: “花將色不染,水與心俱閑。”“將”,與也。“色”,佛教指一切能變化且質礙的事物,如五根(眼耳口鼻舌)五境(色聲香味觸)等,詩人在此自喻其身。這兩句在筆法上與首二句相同,也是故作曲筆,不言己似物,而云物似己,創造了一種富有禪趣的優美意境: 幽野的山花像詩人灑脫的身軀一樣,一塵不染;潺潺的溪水如同詩人淡泊的胸懷一般,悠閑自然。此時,山花與人體,溪流與心境,在詩人那種超我的幻覺中融為一體,純潔、高雅、超邁、清爽。在超然塵外的佛境中,詩人泯滅了物我,悟到了禪的真諦: 山花即我,我心即溪流。因此,詩人的曲筆,并非有意為之,而是禪悟的自然流露,是心靈的回歸,他希望自己能真正擺脫塵世,在佛界的虛寂空無中尋求永恒和寧靜。
“一坐度小劫,觀空天地間。”“小劫”,佛教的計時單位。佛教認為,人壽有增有減,自10歲開始,每百年增一歲,增至84000歲后,每百年減一歲,減至10歲,每一增及一減各為一小劫。這種計年,極力夸大了佛的廣大和永恒。《法華經》載,大通智神佛參悟佛理,連續十小劫,結跏趺坐,身心不動。有人作偈頌道:“世尊甚稀有,一坐十小劫。身體及手足,靜然安不動。” 李白“一坐度小劫”,本此。意思是說,他愿意在這幽靜的山院中坐禪習佛,超越短暫的人生,進入永恒的佛界。“觀空”,佛語,《涅槃經》 云: “觀一切法,本性皆空。”即以一種虛寂的心態去觀照事物,“內外并寂,緣觀共空。” ( 《仁王經疏》) 李白 “觀空天地間”,也就是希望以虛空的心態去觀照天地,在無物無我的境界中享受生命的永恒。
全詩造語清雋,文思流暢,層次感強。首二句言參禪,次言入定,末言悟道。把游寺的繁雜過程簡化為參禪習佛,把自我、自然和宇宙幻化為一片永恒的空白,通過描寫習禪的幻覺表現自己飄逸超邁的人生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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