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軍
虎視中原氣未伸, 一生功罪總難論。
錯緣溫嶠推英物, 便認王敦作可人。
淚盡金城空感逝, 歌殘白紵定傷神。
南州舊是登臨處, 廢垅千年草不春。
黃景仁
桓溫(312-373),字元子,東晉時人。初為荊州刺史,戰功卓著,累官至大司馬。太和四年(369)北伐,與燕慕容垂戰于枋頭,大敗。回軍建康,廢帝司馬奕,立司馬昱(簡文帝)為帝。后與郗超等謀廢晉自立,事未成而死。其墓在今江蘇當涂縣南十五里處。此詩當為黃景仁過其墓時有感而作。
首聯“虎視中原氣未伸,一生功罪總難論”。統攝全詩。既定下了全詩的總基調,又為下面的評論和抒情留下了不盡的余地。對桓溫一生的功罪,歷來評價不一。東晉偏安東南一隅,而桓溫志在恢復中原,曾上疏云:“有臣愿奮臂投身,造事中原者,實恥帝道王居仄陋于東南,痛神華桑梓遂埋于戎狄。”并曾率兵定蜀、攻前秦、破姚襄、伐中原,雖敗于慕容垂而致“氣未伸”,但其功不可滅。而其晚年謀廢晉自立,在正統史學家的眼中,這是不可恕的“大罪”。黃詩雖云“總難論”,實際上是有傾向性的,即著重其功的一面。頷聯“錯緣溫嶠推英物,便認王敦作可人。”前一句點明桓溫得名的緣由:桓溫初生未滿月之時,其父桓彝之友溫嶠見之,稱其“有奇骨”,及聞其啼,謂之“真英物也”,桓彝因其受溫嶠所賞識,遂名之曰溫。后一句寫桓溫的抱負和野心,詩中所提王敦(266-324)東晉初人,先因戰功卓著而授鎮東大將軍兼都督六州諸軍事,后擁兵自重脅制朝廷,兩次謀反,死后被戮尸懸首于市。桓溫常行經王敦墓,望之曰“可人,可人”,引以為同調。頸聯“淚盡金城空感逝,歌殘白紵定傷神”寫桓溫的兩件軼事。前一句指他自江陵北伐,行經金城時見少時所植柳,皆已有十圍之粗,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涕!”“空感逝”即指歲月流逝,而北伐大業未成,令人感慨萬端。后一句則指桓溫領妓游山為樂,好為《白紵歌》。“白紵”即《白紵歌》,為古樂曲,現存詞以晉代為最古。《樂府解題》曰:“古詞盛稱舞者之美,宜及芳時為樂。”晉《白紵舞歌詩》中有“人生世間如電過,樂時每少苦日多。……百年之命忽若傾,早知迅速秉燭行”等句。“定傷神”當因此歌詩有惜人生短暫,時不我待之意。尾聯“南州舊是登臨處,廢垅千年草不春”懷古而抒情。桓溫當年率五萬步騎北伐,眾官及百姓在南州為之送行,群情振奮,萬人空巷;而今此地則是廢垅一片,草無春色,望之傷情。
《桓溫墓》是一首詠古詩,中心意在論桓溫的“一生功罪”,而其重點則放在贊揚其北伐中原之功上。詩用“虎視中原”寫其雄心;用“淚盡金城”“歌殘白紵”寫其豐富的精神世界;用“南州登臨”臆想其英姿。在其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北伐中原,收復失地,統一中華,是符合人民愿望的,因而是愛國行為。黃詩對桓溫北伐的褒揚,實質上是對其愛國主義精神的肯定,聯系有清一代階級矛盾、民族矛盾的實際及黃景仁本人的境遇,其用心是不難理解的。從這個意義上講,此詩又可稱為一首詠懷詩。
前人贊黃景仁的詩風“沉郁清壯”(翁方綱《悔存詩鈔序》),這由此詩也可見其一斑。他將深邃的思索和沉郁的情感寄托于對古人往事的詠懷中,將古今千年、主體客體聯系起來,“空感逝”、“定傷神”、“廢垅千年草不春”是客觀摹寫,但又注入了多少詩人的主體感受啊!
上一篇:[明]余懷《桂枝香》愛國詩詞鑒賞
下一篇:祝誠《梅花嶺吊史閣部》愛國詩詞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