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乞毋割地與金人疏》原文與翻譯、賞析
臣聞天下者,我太祖、太宗肇造一統之天下也; 奕世圣人繼繼承承、增光共貫之天下也①。陛下為天眷佑,為民推戴,入紹大統②,固當兢兢業業,思傳之億萬世; 奈何遽議割河之東,又議割河之西,又議割陜之蒲、解乎?此三路者,太祖、太宗基命定命之地也③; 奈何輕聽奸邪附敵張皇者之言,而遂自分裂乎④?
臣竊謂淵圣皇帝有天下之大⑤,四海九州之富,兆民萬姓之眾。自金賊再犯,未嘗命一將、出一師、厲一兵、秣一馬,曰征曰戰;但聞奸邪之臣,朝進一言以告和,暮入一說以乞盟。惟辭之卑,惟禮之厚; 惟敵言是聽,惟敵求是應。因循逾時,終致二圣播遷,后妃親王流離北去⑥。臣每念是禍,正宜天下臣子弗與賊虜俱生之日也。
臣意陛下即位,必赫然震怒,旋乾轉坤,大明黜陟; 以賞善罰惡,以進賢退不肖⑦,以再造我王室,以中興我大宋基業。今四十日矣,未聞有所號令,作新斯民⑧; 但見刑部指揮,有不得謄播赦文于河東、河西、陜之蒲、解⑨。茲非新人耳目也,是欲蹈西晉東遷既覆之轍耳,是欲裂王者大一統之緒為偏霸耳⑩。為是說者,不忠不孝之甚也! 既自不忠不孝,又壞天下忠義之心,褫天下忠義之氣,俾河之東西,陜之蒲、解,皆無路為忠為義,是賊其民者也(11)。
臣雖駑怯,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得捐軀報國恩足矣。臣衰老,不勝感憤激切之至。
【鑒賞】 文章寫于建炎元年(1127) 6月。建炎元年5月,宋高宗趙構即位,對金仍采取妥協逃跑的方針,不支持人民群眾的抗金斗爭。他遣散了兩路及各地的抗金義軍,命令不得將赦令謄播到兩河及蒲、解之地,實際上是承認這些地方不是宋朝的領土。為此,宗澤曾連上二十余疏進行諫阻,請高宗回東京主持抗金北伐。
《乞毋割地與金人疏》就是其中一篇。文章的題目就旗幟鮮明地提出了自己的主張,全文緊緊圍繞著主抵抗、反割地展開論述。首先,作者由贊頌太祖太宗所開創的赫赫偉業起筆,用“造一統之天下”、“思傳之億萬世” 的輝煌對比眼下山河破敗的嚴酷現實,重在感情上感化高宗,進而責問高宗: 為何頻頻割地?為何輕信奸邪小人的張皇之辭?從作者“奈何” 怎樣的憤激之辭中,已見他在國難當頭之際,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字里行間充溢著一股強烈的愛國激情。
其次,作者通過對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反顧直陳割地求和的危害,告誡高宗不要重蹈覆轍。靖康元年(1126) 正月至二月,金帥宗望兵至汴京圍城,欽宗趙桓與之講和,許割地、獻金、以親王為質,換得了宗望退兵。然而同年十一月,由宗翰率領的金軍又進攻河東,渡過黃河,再次直逼汴京。這一次趙桓不僅“未嘗命一將、出一師、厲一兵、秣一馬”,而且又許割黃河以東、以北,并派人去交割兩河 (河東路、河北路)地方,最后再次許割了河中府的蒲、解兩州。一再割地帶來怎樣的結果呢?宗澤痛心地寫道: “因循逾時,終致二圣播遷,后妃親王流離北去。”作者追溯這段令人觸目驚心的往事是想告訴統治者:導致這種局面的原因不是我軍力量的孱弱,而是聽信了 “奸邪之臣”,采用了一條妥協投降的路線。
最后,作者把筆鋒指向現實: 高宗即位后,兩河人民和抗金將士殷切地盼望著他“旋乾轉坤”、“再造王室”,中興“大宋基業”。然而,四十多天過去了,高宗不僅沒有任何舉動 “作新斯民”,而且還下令不得“謄播赦文于河東、河西、陜之蒲、解。”宗澤徹底失望了! 他憤怒地譴責這種作法是“欲蹈西晉東遷既覆之轍耳,是欲裂王者大一統之緒為偏霸耳”,是“不忠不孝”、“褫天下忠義之氣”! 文章的結尾感人至深: 作為南宋抗金的一員主帥,宗澤此時已年近古稀,他深知說服高宗抗金的艱難,但他仍然抱定了 “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捐軀報國恩”的決心。讀到此,我們仿佛看到那催人淚下的一幕: 幾個月后,這位曾在疆場上打得敵人膽戰心驚的老英雄,憂憤成疾,疽發于背。最后,他仰天長嘆: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連呼三聲“過河”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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