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運熙鄔國平
幽州胡馬客, 綠眼虎皮冠。
笑拂兩只箭, 萬人不可干。
彎弓若轉月, 白雁落云端。
雙雙掉鞭行, 游獵向樓蘭。
出門不顧后, 報國死何難?
天驕五單于, 狼戾好兇殘。
牛羊散北海, 割鮮若虎餐。
雖居燕支山, 不道朔雪寒。
婦女馬上笑, 顏如赪玉盤。
翻飛射鳥獸, 花月醉雕鞍。
旄頭四光芒, 爭戰若蜂攢。
白刃灑赤血, 流沙為之丹。
名將古誰是? 疲兵良可嘆。
何時天狼滅? 父子得安閑。
梁《鼓角橫吹曲》有《幽州馬客吟》,今存五首,言剿兒苦貧,及時作樂,男女燕游和情詞,形式為五言四句。李白此詩,依題立義,敘寫邊塞逐虜之事,篇幅也較原題大為加長。
《唐宋詩醇》解說本詩義旨曰:“明皇喜事邊功,寵任蕃將。天寶十載,高仙芝敗于大食,安祿山敗于契丹。是詩之作,必刺祿山也。‘出門不顧后,報國死何難?詰之也。‘名將古誰是?疲兵良可嘆。’傷之也。言切而意悲矣。”統觀全詩,歌贊“胡客”從戎衛國,譴責“單于”貪戾驕悍,祈望有良將統率部員(包括胡客)殲敵取捷。詩的基調是對唐軍的鼓勵和對良將的企盼,“胡客”是詩人肯定的對象,可以以上解說由聯想到明皇“寵任蕃將”及諷刺安祿山,證據不足,似難成立。
全詩由三段組成。從開篇至“報國死何難”是第一段,敘寫居住在幽州的少數民族豪俠遠離故園,慷慨報國的志向。幽州為古九州之一,在今河北北部和遼寧一帶,唐轄境包括今北京市、通縣、房山、大興以及河北武清、永清、安次等縣地。“胡”這里指北方邊地少數民族。首句徑直承接題目,表明詩歌第一段的主人公所屬民族、籍貫,以及該民族人員所特有的容貌特征和服飾裝束。同時,“綠眼虎皮冠”的描述與“幽州胡馬客”的身份相配合,增添了俠客幾分英豪威猛的氣概。接著,詩人寫其膽略過人,射技精湛,有萬夫不擋之勇。他們雙雙結伴,揮鞭策馬,前往西域參加戰爭。樓蘭是漢西域城國,在今新疆羅市泊西南,這里借以指稱唐軍與西北方少數民族貴族集團部隊對峙的地點。“出門不顧后,報國死何難”二句,語出肺腑,擲地有聲,抒寫了胡俠堅定豪邁的愛國胸志。它反映當時國內一些少數民族人民與唐朝視為一體,共同抵抗其它部族的入侵和騷擾,這是古代愛國詩篇中很寶貴的內容。
“天驕五單于”至“花月醉雕鞍”為第二段,寫“單于”的稟性和風習,語帶譴責。天驕意謂天之驕子。漢時匈奴稱其君長為單于。《漢書·宣帝紀》載:匈奴虛閭權渠單于病死,右賢王屠耆堂代立。骨肉大臣立虛閭權渠單于子為呼韓邪單于,擊殺屠耆堂,諸王皆自立,分為五單于,相互攻殺。李白此句以單于指當時西北方少數民族貴族集團,也泛指該民族成員,寫其驕縱狂傲,貪房兇殘。接著詩人從飲食、耐寒和女子慣于騎馳,男兒善于射箭等方面來敘述他們的風情習性。北海是匈奴的地名,今蘇聯西伯利亞貝加爾湖。燕支山即焉支山,也作胭脂山,在甘肅永昌縣西,山丹縣東南。那些游牧民族在北海一帶放牛牧馬,剛宰殺禽獸就飲毛茹血,如虎噬食;他們雖然居住在極冷的地方,卻全然不畏北方大雪刺骨的寒意。其女子的容顏好似赤色的圓玉盤、她們騎在馬上含笑自如;男兒們射技精良,身手不凡,而在月夜花下,則又見他們盡情縱歡。李白在這一段中,既表現了西北方游牧民族慓悍英武的風貌身姿,又譴責了他們兇殘好斗的稟性習俗,后者是主要的。
最后八句是第三段。此段又可分為二層意思:第四句描述唐軍與“單于”間發生的慘酷戰爭。旄頭是象征胡人的星宿,其光搖動若跳躍者,是胡兵大起之兆。“旄頭四光芒”正是寫西北少數民族的貴族集團對唐朝發動侵擾或侵略戰爭。兩軍對壘格斗,如飛蜂聚集,結果遍野橫尸,血流成河,雙方傷亡慘重。后四句寫詩人企望當今也能出現古之名將來指揮戰爭,盡快掃滅天狼(星名,以喻入侵異族),奪得勝利,使疲憊的士兵得以早日脫離可嘆的境遇,讓天下父子安閑相處,共享太平。
詩的三段內容各有側重,又聯結貫通。起以歌贊胡俠“報國”,承以譴責“單于”貪戾,結以反映戰爭殘酷和祈愿盡早消滅兇頑,迎來天下太平,環環緊系詩人逐虜安邊的思慮和襟懷。“名將古誰是”,委婉批評了當世將領才能有所欠缺,未能迅速、有效地靖平“單于”侵擾滋事,這與第一段贊揚“胡馬客”“出門不顧后,報國死何難”的英雄氣概形成對照,增其愧疚。詩人借以說明,當時所以未能掃滅“天狼”,不是士兵不勇,而是將才欠高,意見頗為中肯。詩人善于通過動作描述來刻畫人物,“笑拂兩只箭”、“彎弓若轉月”,在一種輕松乃至游戲般的情氛中,來展示“胡客”的英武勇銳。他又用形象的比喻(“爭戰若蜂攢”)和夸張的筆法(“流沙為之丹”),來突出和渲染戰爭的慘酷,驚人心目。第二段對“單于”進行了譴責,同時對少數民族風情習俗的描寫又相當傳神,較之有些文學作品在對入侵異族表達憤恨感情的同時,任意褻瀆其民族習俗,李白此詩對二者關系的把握比較準確,這是值得稱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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