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尚永亮
接戰(zhàn)春來苦, 孤城日漸危。
合圍侔月暈, 分守若魚麗。
屢厭黃塵起, 時將白羽揮。
裹瘡猶出陣, 飲血更登陴。
忠信應難敵, 堅貞諒不移。
無人報天子, 心計欲何施?
張巡
這是一首沉郁悲壯、動人肺腑的詩作,它真實地反映了唐代中前期睢陽保衛(wèi)戰(zhàn)那艱苦卓絕的一幕情景,表現了作者深厚博大、堅貞不移的愛國情懷。
唐玄宗天寶十四年(755),安史之亂爆發(fā),叛軍攻陷洛陽后,即以重兵攻打睢(suī)陽。睢陽(故城在今河南商丘南)是江、淮的屏障,也是唐王朝重要的物資運輸通道,因而能否守住此城,關系重大。張巡是睢陽保衛(wèi)戰(zhàn)的指揮者,他和許遠一起在極為艱難的情況下,率領將士浴血奮戰(zhàn),舍生忘死,千方百計地堅守危城。在《謝金吾表》中,他大義凜然地說:“臣被圍四十七日,凡一千八百余戰(zhàn)。當臣效命之時,是賊滅亡之日。”懷著這堅定的信念,他奇跡般地在城中堅守了將近一年,牽制了大量叛軍,為唐王朝反攻贏得了時間。后終因糧盡援絕而城陷,張巡和部將三十六人同時遇難。這首詩,便是他守睢陽時寫下的。
“接戰(zhàn)春來苦,孤城日漸危。”詩一開篇即點明與敵兵鏖戰(zhàn)的艱苦和日趨危急的形勢,造成一種緊張、重壓的氣氛。據史書記載,至德二年(757)正月,睢陽太守許遠告急,張巡當即率部進駐睢陽,與許遠嬰城拒敵,這時城中守軍不足萬入,而叛軍多達十萬,敵我力量懸殊,外援亦已斷絕,更加上城中乏糧,士卒傷亡甚眾,當此之際,“接戰(zhàn)”怎能不苦?“孤城”如何不危?一個“苦”,一個“危”,為一詩之眼,統(tǒng)攝全篇。下面兩句分別從攻守雙方的情形進一步說明“危”、“苦”的程度:叛軍將睢陽城團團圍住,就如同月亮周圍那一層又一層的暈圈;城中將士布列成古代魚麗陣那樣的嚴密陣法,不分晝夜,分頭把守。“屢厭”四句轉寫激戰(zhàn)場面。“厭”是壓的意思,“黃塵”指叛軍進攻時奔馳揚起的塵土。詩人意謂:我軍將士英勇頑強,打退了敵人一次次進攻,不時可見我軍那白色羽毛裝飾的戰(zhàn)旗在前沿陣地揮動。他們包扎好傷口還執(zhí)意要出陣,擦干了血跡仍繼續(xù)在城上哨位堅守。這里,“裹瘡”、“飲血”形象地表現了攻戰(zhàn)的激烈和傷亡的慘重,而“猶出陣”、“更登陴(pí,城上有射孔的矮墻)”則突出展示了將士們同仇敵愾、誓與危城共存亡的決心和意志。是的,有什么樣的將領就有什么樣的士兵,從士兵的戰(zhàn)斗情形即可看出將領的精神面貌。作為唯陽保衛(wèi)戰(zhàn)的指揮者,張巡屢設奇計,身先士卒,為保存社稷江山,萬死不辭。所謂“忠信應難敵,堅貞諒不移”,便正是他內在心理的真切寫照。在他看來,對朝廷忠心耿耿,對士卒誠信無欺,當是不可戰(zhàn)勝的;自己決意堅守孤城、抗擊頑敵的信念,決不會動搖。然而,他也深知,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要阻擋住十倍于己的叛軍的輪番進攻,長期據守此一孤城,是十分困難的,即使自己懷有破敵的謀略,也無法施展。“無人報天子,心計欲何施?”便反映了他這種因孤立無援而產生的沉重心情。詩以此作結,遙應篇首的“苦”和“危”,益發(fā)強化了全詩的沉郁悲壯感。
這首詩無一絲一毫矯揉造作、雕鏤刻畫的痕跡,全用敘述和白描,真實地再現了睢陽保衛(wèi)戰(zhàn)的狀況,表達了作者忠信堅貞的思想感情,令人讀來,掩卷三思,感慨遙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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