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沈家莊
官舍人稀夜雨初, 疏燈相對竟何如?
乾坤迢遞干戈滿, 煙火蕭條里社虛。
報國每慚孫武策, 匡時空草賈生書。
手持漢節歸何日? 北望神京萬里余。
王翰出生那年元順帝即位,詩人身世可說是與元朝末代皇帝相始終。至正十一年(1351)紅巾軍起義爆發,迅速蔓延成全國范圍的燎原大火。當時官潮州路(廣東潮安)總管的詩人,目睹干戈四起,萬戶蕭條的慘況,寫下這首傷時寄慨、憂思百結的悲憤詩。
首聯“官舍人稀”,“夜雨”“疏燈”的落寞境況,交代寫詩環境。蕭瑟的雨夜,詩人獨自疏燈相對。他想到祖國大地,戰禍四起,朝廷為充實兵源,將“里社”壯男,抽掠殆盡,到處“煙火蕭條”,街巷村落,空無人跡。“迢遞”,遼遠貌。“干戈滿”與“里社虛”對仗,凝煉地概括出戰亂造成社會的凋弊與民間的災難。“干戈”,古代兵器。前四句由雨夜思懷寫起,客觀展示全國陷入戰亂的場景。值得注意的是,面對天地翻覆的農民起義,詩人并無責難之辭,他所關注的,乃是“里社虛”的國計民生,這是此詩愛國思想的根基。頸聯轉抒懷抱。“孫武”,春秋時齊人,以《兵法》見吳王闔廬,用為將。西破強楚,北威齊晉,吳遂稱霸諸侯。著《孫子》十三篇傳世。此句意為:詩人雖常以孫武自勵,欲報效國家,學《孫子兵法》,卻不能學以致用,平息戰亂,使國家強盛。這是憤激語。元代末季爆發如此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原因全在統治者政治、經濟、軍事的極端腐敗。各級官吏對人民的敲骨吸髓,1343年黃河缺口的空前水災及朝廷強征民工修復黃河故道的勞役,釀成了全社會的激憤與反叛。作為百姓父母官的詩人,又怎能忍心去用《孫子》策來對付官逼民反的揭竿士卒?所以詩人的“慚”,涵意頗深,值得玩味。“賈生”,賈誼,洛陽人,十八歲以能屬文聞于京師,二十多歲被漢文帝召為博士,遷太中大夫。他曾向漢文帝上過一篇《陳政事疏》全面地提出了對內政的建議,是賈誼一篇很著名的文章。在詩里作者以賈誼自比,但盡管他有賈生的才能抱負,并寫出許多類似賈誼政論的疏奏,也得不到統治者采納,只是“空草”而已。此句的憤激之情,從一“空”字,全力傾出。但是,詩人究竟是元朝的封疆大吏,面對滿目瘡痍,遍地狼煙,身處南部邊陲的詩人,忽然感到象是一個被朝廷遺忘了的舊臣,如同牧羊胡地的蘇武一樣,手持漢節,盼望朝廷的征召。“漢節”,漢代使臣執以示信之物,為古代外交使臣的國家標志。這句是詩人失去與朝廷聯系的處境和心境的寫照。自從1351年初劉福通在安徽起義,迅速攻下河南等地,一時淮河流域與大江南北響應的很多,不久紅巾軍占領山東、進入河北,渡黃河,攻山西,進陜西,連破四川、甘肅、寧夏……南方紅巾軍則占領了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浙江……這樣,起義軍象一堵屏障,將嶺南與元大都從中隔斷。身處嶺南的詩人,當然只能哀嘆“手持漢節歸何日?北望神京萬里余”了。事實是,詩人永遠盼不到持節歸“神京”的一天。元朝滅亡了!詩人隱遁嶺南山林十年,最后拒絕朱元璋的征召,以身殉國,“全節而歸”。
這首詩格律謹嚴而意脈分明,幽咽多氣。沉郁如杜子美,憂憤似陸放翁,感慨類元遺山,是他的傳世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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