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范曄·董宣執法》全文|原文注解與大意翻譯

南朝宋·范曄

董宣，字少平，陳留圉人也。……后特征為洛陽令。時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而以奴驂乘。宣于夏門亭候之，乃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¹¹⁾之。

主即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箠殺⁽¹²⁾之。宣叩頭曰：“愿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圣德中興，而縱奴殺良人⁽¹³⁾，將何以理⁽¹⁴⁾天下乎？臣不須箠⁽¹⁵⁾，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¹⁶⁾，流血被⁽¹⁷⁾面。帝令小黃門⁽¹⁸⁾持之，使宣叩頭謝⁽¹⁹⁾主。宣不從，強使頓⁽²⁰⁾之，宣兩手據⁽²¹⁾地，終不肯俯⁽²²⁾。主曰：“文叔⁽²³⁾為白衣⁽²⁴⁾時，臧亡匿死⁽²⁵⁾，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勅⁽²⁶⁾強項令⁽²⁷⁾出，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²⁸⁾。由是搏擊⁽²⁹⁾豪強⁽³⁰⁾，莫不震栗⁽³¹⁾，京師號⁽³²⁾為“臥虎”，歌之曰：“桴鼓⁽³³⁾不鳴董少平。”

在⁽³⁴⁾縣五年。年七十四，卒于官。詔遣使者臨視，唯見布被覆尸，妻子⁽³⁵⁾對哭，有大麥數斛⁽³⁶⁾，敝車一乘⁽³⁷⁾。帝傷⁽³⁸⁾之，曰：“董宣廉潔，死乃⁽³⁹⁾知之。”以宣嘗⁽⁴⁰⁾為二千石⁽⁴¹⁾，賜艾綬⁽⁴²⁾，葬以大夫禮。



【注釋】選自《后漢書·董宣傳》。董宣，字少平，河南陳留人。東漢初任北海相、江夏太守、洛陽令等職，以打擊豪強聞名。

〔圉(yǔ)人〕養馬的人。

〔特征〕特例征召。征，征召。

〔時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當時湖陽公主的家奴在大白天殺了人。時，當時。湖陽公主，光武帝劉秀的姐姐。蒼頭，家奴。從秦代“黔首”演化而來，因勞動群眾皮膚黑，頭戴青巾，故稱。

〔得〕逮捕。

〔及〕等到。

〔驂(cān)乘〕陪乘。

〔駐車叩馬〕拉住馬車。駐，停留。叩，拉住，勒住。

〔大言數主之失〕大聲責備公主的過錯。大言，大聲說。數，列舉罪狀、責備。

〔叱(chì)〕大聲呵斥。

(11)〔格殺〕擊打致死。格，擊打。

(12)〔箠(chuí)殺〕用鞭子處死。

(13)〔良人〕平民百姓。

(14)〔理〕治理。

(15)〔箠〕動詞，鞭打。

(16)〔楹(yíng)〕殿堂前部的柱子。

(17)〔被〕布滿，遍布。

(18)〔小黃門〕即小太監。

(19)〔謝〕認錯，道歉。

(20)〔頓〕磕頭。

(21)〔據〕按，撐。

(22)〔俯〕彎腰低頭。

(23)〔文叔〕即光武帝劉秀，字文叔。

(24)〔白衣〕平民百姓。

(25)〔臧亡匿死〕藏匿逃亡犯和死刑犯。臧，通“藏”，隱藏。亡，指逃亡者。死，指死刑犯。

(26)〔勅(chì)〕皇帝的詔令。

(27)〔強項令〕即董宣。強，硬。項，脖子。形容董宣是硬脖子，不肯隨便向人低頭。

(28)〔悉以班諸吏〕全部分發給下屬官吏。悉，全部，都。班，通“頒”，分發。

(29)〔搏擊〕捕捉打擊。

(30)〔豪強〕依仗權勢欺壓人民的人。

(31)〔震栗(lì)〕害怕得發抖。栗，發抖。

(32)〔號〕稱呼。

(33)〔桴(fū)鼓〕桴，用鼓槌。鼓，擊鼓。

(34)〔在〕擔任。

(35)〔妻子〕指妻子和兒女。

(36)〔斛(hú)〕量詞，多用于量糧食，古代一斛為十斗。

(37)〔敝(bì)車一乘(shèng)〕一輛破舊的車子。敝，破舊。乘，用于計算車子的量詞。

(38)〔傷〕感到傷心。

(39)〔乃〕才。

(40)〔嘗〕曾經。

(41)〔石(dàn)〕官員俸祿的計量單位，二千石為秦漢時官位的等級。

(42)〔艾綬〕系印紐的綠色絲帶，漢代用于官職二千石以上者。

【譯文】董宣，字少平，是陳留養馬的人。……光武帝特別征召董宣擔任洛陽令。當時湖陽公主的家奴在大白天殺了人，因為藏身在公主府，官吏無法逮捕他。等到公主外出時，他以家奴身份陪乘。董宣在夏門亭等候，他見到公主的車馬，就攔住馬車，用刀劃地不準再走，大聲責備公主的過錯，呵斥那家奴下車，并當場殺死他。

公主立即回宮向光武帝告狀。光武帝非常生氣，召見董宣，要用鞭子處死他。董宣磕頭說：“請讓我說一句話再死。”光武帝說：“你想說什么？”董宣說：“皇帝圣明德政，使漢朝得以復興，可是卻縱容家奴殺害百姓，將憑什么治理國家呢？我不須用鞭打，請讓我自殺！”隨即用頭撞柱子，血流滿面。光武帝命令小太監抓住董宣，強迫他給公主磕頭認錯。董宣不順從，小太監硬讓他磕頭，董宣兩手撐在地上，始終不肯低頭。公主對光武帝說：“您還是平民百姓的時候，藏匿逃亡犯和死刑犯，官吏不敢進門抓人。現在當了皇帝，還制服不了一個地方官嗎？”光武帝笑著說：“做皇帝和當百姓不同。”于是命令硬脖子的董宣出去，賞賜三十萬錢。董宣全部拿來分發給下屬官吏。從此，他打擊豪強，豪強沒有不心驚膽戰的。京城里稱他為“臥虎”，歌頌他說：“在董宣的執法下沒人擊鼓鳴冤。”

董宣擔任了五年縣令，七十四歲時，死于任上。光武帝派使者去探望，只看見布做的被子覆蓋著尸體，妻子和兒女面對面哭泣，家里有幾斛大麥，一輛破舊的車子。皇帝為他感到傷心，說：“董宣廉潔，我現在才知道啊！”因為董宣曾經做過年俸二千石糧食的官職，便賞賜綠色絲帶，以大夫的禮節來安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