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寫的是料峭寒風中的一次打獵活動,但作者并沒有著意描寫打獵的場面,也沒有交代打獵的收獲,而是全力渲染打獵者的勃勃英姿,字里行間透露出一種豪爽之氣,是王維前期詩歌的代表作。
詩的開頭寫將軍出獵,迎風開弓,風激弓弦,呼呼作響。這兩句的描寫手法類似電影中的拉拍鏡頭:先以一個特寫鏡頭,亮出雕弓和繃緊的弦,從呼呼作響的弓弦中,讀者可以想象出馬跑得多么快,弓拉得多么緊。接著,鏡頭拉開,推出將軍迎風盤弓的雄姿,最后畫面變為遠景,顯出廣闊的打獵場地:渭水平原。這樣寫,由近而遠,逐步推開,有一種先聲奪人的氣勢。方東樹《昭昧詹言》評論說:“如高山墜石,不知其來,令人驚絕。”這兩句雖不明寫將軍箭法高超,但風中能開弓,其高超技能就不言而喻了;雖不寫將軍神態,但縱馬平原,奔跑馳騁,其英雄氣概也自然表現出來了。
三、四兩句寫獵鷹飛快地搜索,駿馬輕快地奔馳。首聯用倒插法,這兩句便用順連法。不僅對仗工整,而且脈理細密。“草枯”,無所遮攔,所以“鷹眼疾”;“雪盡”,無所羈絆,所以“馬蹄輕”。這兩句之間又有微妙聯系:因為“鷹眼疾”,發現了獵物,所以“馬蹄輕”,迅速奔馳。形容鷹眼,不說“銳”,而說“疾”,則不僅寫了鷹眼的明銳,也寫出了鷹眼極快地搜索獵物的動態;描寫馬蹄不說“疾”,而說“輕”,不僅寫出了馬跑得快,還寫出了平原奔馳的輕快心情,連馬也好象解脫了束縛,輕松地奔馳著。這兩句同樣從側面寫了將軍,“鷹眼疾”、“馬蹄輕”都顯示了將軍駕馭的靈敏,嫻熟。
五、六兩句寫出獵經過的地點,“新豐市”在陜西臨潼縣東北,以出產美酒著稱,“細柳營”在長安西南,兩地相隔很遠。“忽過”、“還歸”(“還”通“旋”,“還歸”就是旋即歸來)顯示出將軍馳騁急驟,行動神速。“新豐市”、“細柳營”兩個地名都見于《漢書》,作者拿來對仗,顯得自然而巧妙。另外,這兩個地名還含有另一種聯想功能:“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楊邊。”(王維《少年行》)策馬新豐,獵后豪飲,獵者必定逸興遄飛,豪氣倍增。“細柳營”是漢代名將周亞夫屯軍之地,“還歸細柳營”暗示著這位將軍不僅豪爽,而且治軍整肅,具有名將風度。
結尾寫獵歸,作者沒有描寫狩獵戰績,而是以“千里暮云平”的景色來收束,形成一種闊大的境界。“射雕”一詞內涵豐富,同樣是以渾化無跡的典故來暗示將軍的風度。據《北史》載:北齊斛律光打獵時,見云中有一只大雕,開弓發箭,正中雕頸,“形如車輪,旋轉而下”。后人因而稱他為“射雕手”。“射雕”二字用在這里,暗示將軍箭法高明。
寫打獵,各有各的寫法。韓愈《雉帶箭》是這么寫的:“原頭火燒靜兀兀,野雉畏鷹出復沒。將軍欲以巧伏人,盤馬彎弓惜不發。地形漸窄觀者多,雉驚弓滿勁箭加。沖人決起百余尺,紅翎白鏃隨傾斜。將軍仰笑軍吏賀,五色離披墮馬前。”這詩細致地描寫了打獵的過程。薩都剌《上京即事》寫道:“紫塞風高弓力強,王孫走馬獵沙場。呼鷹腰箭歸來晚,馬上倒懸雙白狼。”這詩以打獵的收獲顯示打獵的過程。
王維這首詩,前四句寫打獵,后四句寫獵歸。寫打獵也不細寫過程和場面,而重在描繪打獵者的氣度,這氣度又不正面寫,而是通過風強,弓硬,鷹疾,馬輕來烘托。起句聲勢突兀,結尾意境渾茫,中間對仗工整,照應嚴密,無怪《唐詩別裁》稱贊是:“章法,句法,字法俱臻絕頂,盛唐詩中亦不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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