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平韻滿江紅牡丹》詠牡丹詩鑒賞
陳允平
翠袖余寒,早添得、銖衣幾重。何須怪、妍華都謝,更為誰容。銜盡吳花成鹿苑,人間不恨雨和風。便一枝、流落到人家,清淚紅。
山霧濕, 倚熏籠。 垂葉, 鬢酥融。 恨宮云一朵、 飛過空同。白日長閑青鳥在,楊家花落白蘋中。問故人、忍更負東風,尊酒空。
這一篇詠牡丹詞取材角度很別致。詞人選取上苑中一枝晚開的紅牡丹流落到尋常人家,做了婦人頭上飾物這一事兒抒發感興。全詞分作上下兩片。上片賦上苑眾芳都謝、一枝獨開、春事已過的孤獨、凄涼和流落到尋常老百姓家的悲切。下片詠用做平常人家婦人頭飾的遺恨、不甘心又無可奈何,最終歸結到對酒當歌上。不寫極盛時的牡丹,不寫花事繁華時的牡丹,偏偏選取這種角度,大概寄寓著詞人家國身世的某種慨嘆吧。
上片頭二句“翠袖余寒,早添得、銖衣幾重。”摹寫牡丹茂盛的綠葉。老葉長大,以“翠袖”比狀,新葉鮮嫩,以輕而薄的“銖衣”形容。“余寒”點出季節,暮春時節春寒尚未完全退去。“寒”為全詞定下了凄涼的基調。烘云托月,寫葉自然是為了寫花。接下去的二句“何須怪、妍華都謝,更為誰容”是寫花。“妍華”,美花,這里指牡丹。眾牡丹花都謝落了,只有一枝獨放,哪里能妝點起春天!? “更為誰容”透露出獨開的凄苦、孤獨,“何須怪”——不怪,則較“怪”更苦得深沉。接下去二句“銜盡吳花成鹿苑,人間不恨雨和風”運筆寫環境。“吳”為吳王宮苑,這里借喻宋時的帝王上苑。春事已過,上苑諸花盡落,宮苑變成了鹿苑,“吳宮花草埋幽徑”(李白詩),頗有黍離之慨,興亡之嘆。然則“無風無雨也落花”,春盡花落,不關東風事,天理自然,恨又何用? “不恨”是將宇宙人生看透了的眼光。“人間事”又何嘗不亦如此。“花事人生事略同”(杜荀鶴詩)。這二句詞意迭宕起伏,似詞人有百結憂腸于此做了點藝術的朦朧的透露。最后二句“便一枝、流落到人家,清淚紅”點明所詠的正題:上苑中一枝牡丹被人采去,流落到尋常人家。那紅花上凝聚的晨露該是她感嘆時蹇命舛而流出的清淚吧。前六句是這后二句的鋪墊。“清淚”照應“余寒”,收住上片。
下片因事抒情。前四句“山霧濕,依熏籠,垂葉,鬢酥融”賦寫牡丹用為民婦的頭飾,為之增添容光。“戴上玉釵時,迥與凡花異”(孫光庭詞)。“山霧濕”形容婦人的美發濃重油亮。以小山比狀女人的頭發是宋詞中常用的語詞。“熏籠”,罩在熏爐上的籠子,做熏香用。這里形容牡丹散發的異香勝似熏香。溫庭筠《牡丹》詩:“莫惜熏爐夜,因風到舞衣”。“葉”,古代婦女鬢發上的花飾。牡丹戴在婦人頭上,垂向鬢邊,云鬢花顏,相應生輝。杜甫《麗人行》:“頭上何所有?翠為葉垂鬢唇”。 這也是一種美的境界。 然而牡丹并不安于這種聊慰平生、平平庸庸的美境,她尚重溫并希驥著昔日的宮苑夢。試看下面兩句:“恨宮云一朵,飛過空同”。“宮云”喻牡丹。薛鳳翔《牡丹史》載宮錦一種屬神品,是宮苑中的名花。“空同”即崆峒。吳降仙,隋人,有才思姿色,得寵于隋煬帝,號為崆峒夫人,是歷代有名的美女。名花應配美女。牡丹抱恨此生錯過了機緣,不能與美人崆峒夫人共榮,落到這般地步,不甘心又無可奈何。下面二句“白日長閑青鳥在,楊家花落白蘋中”正是鋪陳這種心理。“青鳥”,傳說中王母娘娘的信使。長長白日,青鳥閑在那里,不做信使,音信阻隔,夢想終歸是夢想,變成不了現實。“楊家花”,指柳絮。這里翻用了杜甫《麗人行》詩句:“楊花雪落復白蘋,青鳥飛去銜紅巾”。楊花飄落,春色將暮,時不待人。這回蕩婉轉的愁緒是牡丹,也是詞人的吧!?末二句“問故人、忍更負東風,尊酒空。”詞人與牡丹對語,人與花融而為一。“故人”指牡丹。歐陽修《題洛陽牡丹圖》:“開圖又見故人面。”詞人借問牡丹,怎么忍心辜負了東風好春光,讓酒杯空空。這里化用了李建勛《晚春送牡丹》的詩意。“攜觴邀客繞朱闌,腸斷殘春送牡丹。……借問少年能幾許,不須推酒厭杯盤。”文人哀時傷春總擺脫不開“人生幾何,對酒當歌”的慨嘆,但卻不見了曹孟德的雄才文思。彭詞比之李詩意境更蘊藉、空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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