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廣陵鄭超宗圃中忽放黃牡丹一枝,群賢題詠爛然,聊復效顰遂得四首》詠牡丹詩鑒賞
錢謙益
其一
玉鉤堂下見姚黃,占斷春風舊苑墻。
但許卿云來側畔,即看湛露在中央。
菊從土色論三正,葵讓檀心向太陽。
作貢會須重置驛,軒轅天子正垂裳。
其二
鄭圃繁華似洛陽,嶄新一萼御施黃。
后皇定許移栽植,青帝知誰作主張。
梔貌花神刊譜牒,檀心香國與文章。
若論魏紫應為匹,月夕依稀想鞠裳。
其三
一枝紅艷關沈香,道貌文心兩壇場。
富貴看誰夸火齊? 妖嬈任爾媚青陽。
開尊正愛兒色, 拂檻偏憐杏子妝。
此是鄭花人未識,無雙亭畔為評量。
其四
繡轂春風羨洛陽,小闌何意見維揚。
十里珠簾回燕賞,萬花紅燭換風光。
竹西歌吹雷塘路,夢里華胥日正長。
如果說,欣賞梅、蘭、竹、菊一類花草是從屈原美人香草的傳統而來的,溶入了中國傳統士大夫比較獨立、清高的人格意義,而欣賞牡丹則代表了整個中華民族的共同審美理想,溶入了傳統文化中共同的希冀富貴、繁榮、國泰民安、春意盎然的思想、在歷史上唐代是繁華富庶的時代,也是極賞牡丹的時代,所以對牡丹的欣賞,也是對理想社會的向往,這是牡丹花的文化意蘊,也是理解這四首詩的關鍵,更何況黃牡丹的顏色又是中國文化中的正色,詠黃牡丹的詩就自然圍繞著以上的含義吟唱了。
第一首詩中,詩人寫出了黃牡丹的高貴。“姚黃”據宋代陸佃的《埤雅》記載,是出于民間姚家的黃色牡丹。第二首詩中的“魏紫”據同一書記載,是出于民間魏家的紫色牡丹,都是珍貴的品種。“菊從土色論三正,葵讓檀心向太陽”一句是指黃牡丹有菊花般的正色——黃色,有葵花般的淺紅色花心,而這種色彩又與太陽有關,如此高貴的花只允許爛漫的“卿云”做伴,花中包含著孕育天地精氣的“湛露”,開放在春天這個最好的季節里和玉鉤堂下這個典雅的環境中。這無論如何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是吉祥的征兆。詩人很快把這種吉祥聯系到國家安定富庶的意義上。于是他翻用了“置驛貢花”這個典故。據蘇軾《仇池筆記》記載:“錢惟演作留守,始置驛貢洛花,有識鄙之。”但詩人在這里卻認為可以重新置驛貢花,原因是“軒轅天子正垂裳”,花的開放是與理想社會聯系在一道的。這雖然有粉飾太平之嫌,但也反映了作者當時的生活或是一種理想。
第二首詩中,詩人把鄭家花圃中的黃牡丹比作唐代洛陽城中的黃牡丹,據《洛陽花木記》“元豐初,應天院神御花圃中,忽變此一種,因目之為御袍黃。”“御袍黃”無非是最正宗的黃色了。而這黃色不僅和皇帝的御袍一樣,還與皇后及貴婦人春天穿的黃色服裝一樣。《周禮》中說“鞠裳”是九嬪及卿妻的服裝,“其色如桑葉始生,又謂黃桑服,春時服之。”如此名貴的花在廣陵鄭家的花圃中開放,一定是得到土地神“后皇”的同意的,而春天之神“青帝”又知道這是誰的主意呢? 這樣的“國色天香”,花神自然將它刊入譜牒,花香國中也有文章流傳,與之匹配的,與其是魏紫這種牡丹,倒不如是鞠裳了。總之,這首詩也是極寫其高貴與奇特。
第三首詩寫鄭圃黃牡丹的獨特性,或者說是詩人對黃牡丹的偏好。先將她同紅艷的花相比,盡管紅艷的牡丹有道貌文心,比“火齊”這樣的珍寶還貴重,在春天里盡情呈現妖嬈的姿態,但詩人在飲酒之時,拂檻之際,卻偏愛看鵝兒色、杏子妝一般的黃色花兒。為什么呢?就是因為她獨特。詩人為寫其獨特,將她同廣陵的瓊花聯系了起來。廣陵的瓊花又叫玉蕊花、鄭花。天下獨有一株,歐陽修做揚州太守時曾經作無雙亭觀賞瓊花。(據《玉蕊辯證》)所以詩人很機智地用了這個典故,也暗合了花圃主人的姓氏。寫黃牡丹的獨特性倒溶入了作者的一點自賞意識。
既然洛陽的黃牡丹依照后皇的意旨移植到廣陵鄭家,那她也是揚州繁榮富庶的吉兆。詩人在最后一首詩中由黃牡丹寫到了揚州的繁華。在歷史上,唐代和詩人生活的清代是揚州最繁華的兩個時期,代表唐代繁華的洛陽牡丹開在揚州,正是揚州繁華的象征,難怪要使得仙人們“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也引得神女停駐香車觀賞一番。這牡丹盛開的揚州,卷上珠簾也看不盡十里春風、詩酒流連、萬花簇擁、紅燭高照的美景,這竹西佳處的雷塘路上,絲竹歌吹不絕于耳,這情景有如《列子》中記載的黃帝夢中游歷的華胥氏之國,是一個自然、美好的理想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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