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倦尋芳》詠牡丹詩鑒賞
過春山
過廢園,見牡丹盛開,有感。
絮迷蝶徑,苔上鶯簾。庭院愁滿,寂寞春光。還到玉闌干畔。怨綠空余清露泣,倦紅欲倩東風浣。聽枝頭、有哀音凄楚,舊巢雙燕。漫佇立,瑤臺路杳。月佩云裳,已成消散。獨客天涯,心共粉香零亂。且盡花前今夕酒。洛陽春色匆匆換。待重來、怕只有,斷魂千片。
這首詞雖是見“牡丹盛開”有感而作,但并未正面詠牡丹,而是通過較為廣泛地描寫殘春景象,寄寓詞人的傷春之感和羈旅之愁。
首二句刻意求新,似有雕琢之痕:小徑通幽,柳絮堆煙,粉蝶飛舞;蒼苔上的簾兒映入黃鶯的身影。這當是詞人近觀所見。接下二句,詞人的視線擴展到整個院落:“庭院愁滿,寂寞春光。”這里的“愁”字是此詞的主線,貫穿全篇。接著寫詞人來到了玉闌干旁邊,看到“怨綠空余清露泣,倦紅欲倩東風浣”。這實際是寫牡丹。但只寥寥兩筆,并無摹形繪狀的細致描寫。從“怨綠”、“倦紅”二句看,這當是近午天。所以綠葉上只留下露泣的空痕,在燦燦陽光下的紅花也疲乏了,并想請春風拂去倦容。接下去是寫聲音:枝頭傳來哀音陣陣。原來,這是從舊巢里傳出的雙燕的鳴叫。燕子雙棲,本是美滿團圓的象征,為什么會發(fā)出凄楚之音呢?這顯然是詞人移情于景,由“愁”字而來。
如果說上片是寫上午的景物的話,那么下片則是描繪傍晚的花枝和抒發(fā)客子的鄉(xiāng)思。“漫佇立”,是過度,它既寫時間的延伸,又暗示景物的更換。“瑤臺”,傳說中神仙所居之地。這里是把牡丹花比作仙子。李白的詠牡丹喻人的詞云:“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清平調詞》)但接下去的“路杳”二字,既寫出牡丹花的失望,又道出了詞人對“帝鄉(xiāng)不可期”的悵惆。“月佩云裳”句,不僅是寫眼前之實景,而且又很自然地用來形容牡丹花以月為佩以云為裳的盛妝。然而,好景不常在。轉瞬間花謝葉落,“已成消散”。詞人見此情景,怎能不感傷呢! 所以下面便是直接抒情了:天涯游子,此刻的愁心似乎也和花兒一起零落了!“心共粉香零亂”句,似化用李商隱的“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無題二首》),既凝煉,又有新意。
這首詞從一開頭就點出了“愁”字,并且在詞中還一再用“怨”、“哀”等字眼兒加以渲染,但詞人到底緣何而愁,卻未說破。直到這里,我們才從“獨客天涯”四個字中看出了端倪。那么詞人何愁之有?作客在外,難免思鄉(xiāng),一可愁。只身遠游,無人話凄涼,二可愁。遠在天涯,關山難越,三可愁。黃昏日落,思鄉(xiāng)情切,四可愁。古人乘船往往在晚間上路,所以每當夜幕降臨時,思鄉(xiāng)之情便油然而生。崔顥說:“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黃鶴樓》),蘇軾說:“羈愁畏晚尋歸楫”(《游金山寺》),都是此意。此刻,由于詞人心頭的愁云難遣,所以只好用酒來解憂了。但是,“舉杯消愁愁更愁”。于是,他深深地感嘆道:“洛陽春色匆匆換。待重來、怕只有,斷魂千片。”“洛陽”,點地,暗扣小序“見牡丹盛開,有感”,洛陽盛產牡丹,為天下第一;“春色”,點花,因為洛陽的春色主要靠牡丹花來點綴。最后一句“斷魂千片”,寫得極佳,頓使全篇生輝。牡丹花謝,片片下落,故曰“片”。然而詞人重來此地不知何年何月,那時恐怕連一片花也見不到了,而只有花的“斷魂”片片了! 但掩卷而思,“斷魂”何止對花而言,浪跡天涯的游子不也是“欲斷魂”嗎?
這首詞寫得很別致,詞中的描寫,初看似乎充滿了不和諧:一邊是牡丹迎春開放,一邊卻是“院落愁滿”。一邊是蝶兒款款飛,鶯兒輕輕唱;一邊卻是“寂寞春光”。一邊是“舊巢雙燕”,“棲香正隱”;一邊卻傳來“哀音凄楚”。但細細品味,這不諧之中也有諧。這是因為滿懷羈愁的詞人將自己的主觀之情傾泄于自然景物之上,使之“人化”,所以使盛開的牡丹也變成了“怨綠”、“倦紅”,既矛盾又統(tǒng)一。此其一。詞人意在追求相反相成的藝術效果,故意從反面著筆,以美景來烘托哀情,正所謂“以樂景寫哀”,“一倍增其哀。”(王夫之《薑齋詩話》卷一)此其二。 從詠物詞的角度看,詠物貴在寄托。 詞人詠牡丹花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為了把自己的羈愁和鄉(xiāng)思充分地表現(xiàn)出來,必須使花花草草都蒙上一層感傷色彩,正所謂“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否則,難以表現(xiàn)主題。此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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