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雙調〕殿前歡梅花》詠梅花詩鑒賞
景元啟
月如牙,早庭前疏影印窗紗。逃禪老筆應難畫,別樣清佳。據胡床再看咱,山妻罵:“為甚情牽掛?”大都來梅花是我,我是梅花。
這是散曲中的一首小令。散曲,這種合樂而歌的新詩體,在民間藝術的沃土上一經崛起,便以其不可遏制的活力,為金、元兩代詩壇帶來無限生機。它具有詩的典雅,詞的纏綿,民歌的粗獷和幽默。特別是散曲中那些清新喜人的小令,秀美流暢,各騁風采,嘻笑怒罵,皆成佳趣。象一束束飄散著泥土芳香的報春花。小令〔雙調〕《殿前歡·梅花》就是其中一朵獨放異彩的奇葩。
這是一首別具一格、情趣橫生的詠梅佳品。起句“月如牙”,以形象的比喻為全篇鋪設了清幽、美麗的背景,又以“早庭前”三字點出時空環境,接著推出映在紗窗上的梅影,巧妙扣題。曉月朦朧,梅影婆娑,引起了畫家的創作沖動。然而,當他拿起畫筆時卻遲疑了:“逃禪老筆應難畫,別樣清佳。”月灑清輝,疏影橫斜。綽約迷離,別有佳趣。這如詩如畫的美景使畫家一時竟不知從何處著筆。作者雖然未對窗外的梅花進行具體描繪,但從“難畫”和“別樣清佳”中,卻能引起人們對于梅花的美妙聯想。那“印”在“窗紗”上的“疏影”,不由令人憶起“疏影橫斜水清淺”的詠梅名句,又仿佛飄來了月下浮動的幽香。這四句實寫其形其影,虛寫其香其色,虛實結合,耐人尋味。逃禪,意為逃避到佛教之中的人,此處是作者自稱。“據胡床再看咱”一句在曲中承上啟下,坐在交椅上出神地向窗外呆望,既是“別樣清佳”的梅影令畫家陶醉的結果,又是下面喜劇性情節的發端。據,憑依。胡床,亦稱繩床,即交椅,是一種可以折疊的輕便坐具。咱,在這里用為語氣詞,無實際意義。“再看”二字看似平常語,但這一傳神的動作竟引起了妻子的一場誤會:“為甚情牽掛?”對妻子的嗔怪,畫家做出了風趣而又富有詩意的無聲回答:“大都來梅花是我,我是梅花。”原來,隔窗望梅的畫家早已心馳神往,如醉如癡,完全沉浸在藝術創作之中,竟至變成梅花的化身了。詩詞貴雅,曲則尚俗。“梅花是我”二句純是家常語,但回環反復,意切情真,神與物游,妙合無垠,是全篇最精彩傳神之筆。作為曲中主要物象的梅花,在詩人筆下雖只是印在窗上的“疏影”,那樣朦朧,那樣縹緲,然而又是那樣嫵媚、俏麗,那樣富有靈性和情韻。看到詩人對梅花的深情描寫,不禁使人想起陶淵明筆下的菊,賀知章筆下的柳,李白筆下的月,鄭燮筆下的竹。想起陸游筆下的“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如果說那朵朵雪白的梅花體現了陸游的高傲與純潔,那么,這月下疏淡、婀娜的梅影則體現了畫家對藝術的執著和癡情。這里,梅是人的寫照,人是梅的化身,二者溶為一體。即羅大經所謂“不知我之為草蟲耶,草蟲之為我也。”(《鶴林玉露》)《詞筌》載:“稗史稱韓干畫馬,人入其齋,見干身作馬形 凝思之機,理或然也。”真正的藝術家正是在這種物我交融的陶醉中激發了自己的創作靈感。
小令的構思頗具匠心。詩人先以“山妻”的誤會和嗔怪來渲染畫家對梅花的酷愛和癡情,再用饒有興味的回答揭示出畫家賞梅、戀梅所達到的忘我境界。一個多情心細,一個呆望若愚,夫妻間質樸、親密的感情和畫家對藝術醉心而執著地追求,都在詩人筆下抒寫得如此真切細膩、妙趣橫生。
這首小令的語言真率自然、清新活潑。寫山妻嗔怪不用“問”而用一“罵”字,維妙維肖地活畫出人物的性格和神態。“為甚情牽掛”五字,問得那樣突兀、有趣,韻致翩躚。結語二句更是含蓄、別致,回蕩流轉,呈現出風韻天成的藝術美。這種“熟中出新,常中見巧”的神來之筆,讀之如飲醇醪,余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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