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詠紫牡丹》詠牡丹詩鑒賞
無名氏
奪朱非正色,異種也稱王。
這是清初漢族文士借詠花來抒發反滿情緒的詩句。詩僅兩句,可能是作者題畫時的即興之作,也可能是原詩亡佚后的殘句。從題面看,是詠紫牡丹。首句詠它的色彩,說紫牡丹奪去了朱紅牡丹的地位,而它自己卻并不是“正色”。古人將各種顏色分為“正色”和“間色”,所謂“正色”是指純正色,如青、赤(朱)、黃、白、黑等;“間色”是雜色,如綠、紅、碧、紫、騮黃等。孔子有“惡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論語·陽貨》)的話,紫色和鄭聲,代表非正色和淫聲,朱色和雅樂,代表正色和正聲。詩句作者化用孔子的話,顯然是把紫牡丹作為非正統的象征。第二句詠它在花中的地位。牡丹雍容華貴,國色天香,素稱“花王”,而紫牡丹雖說也屬牡丹,可它對于正宗的朱紅牡丹來說,只能算是“異種”,所以詩人嘲諷說:“你是異種,居然也來稱王!”題面的意思是指斥紫牡丹“奪朱”取代正色,嘲諷它“異種稱王”,其深層含義在于諷刺當時由滿族人創建的清王朝。
這兩句詩的作者,有人說是沈德潛,有人說是徐述夔或徐的詩友,還有的說是蔡顯《閑閑錄》中引錄的古人詩句。沈德潛和徐述夔是乾隆戊午(三年)同科舉人,徐述夔的《一柱樓詩》中,有被認為暗寓興明滅清之意的“悖逆”詞句,死后定大逆罪剖棺戮尸。沈德潛寫過《徐述夔傳》,稱贊徐的“品行文章皆可為法”,因而死后也遭到奪官、罷祠、削謚、仆其墓碑等嚴厲處分。如果這兩句詩是沈德潛或徐述夔所作,乾隆及其辦案大臣在羅列他們的罪行時,決不會遺漏這樣的“狂悖”詩句。但在《清實錄》、《清史稿》、《清史列傳》以及清代文字獄檔案材料中,均無此項記載。沈德潛從康熙三十二年(二十一歲)起,就應舉考試,連考十九次,說明他心目中已承認清朝政權的正統地位;到乾隆三年中舉人,四年中進士以后,直到九十多歲去世,他一直受到乾隆的禮遇,高官厚祿,寵恩無比,更不可能寫出有如此強烈的反滿傾向的詩句。這兩句詩,鋒芒畢露,矛頭所向十分明顯,不大可能出自一貫主張詩歌要“溫柔敦厚”的格調派詩人沈德潛之手。至于徐述夔,《一柱樓詩》詩案摘出的“狂肆謬妄”的詩句中最重要的有兩句詠鶴的詩:“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乾隆認為是“借朝夕之朝作朝代之朝,且不言‘到清都’而云‘去清都’,顯有欲興明朝、去本朝之意。”這類可以被看作雙關影射的詩句,《一柱樓詩集》中確乎不少,與這兩句詠紫牡丹詩所用手法和諷刺對象都相接近。據說徐述夔寫過一組牡丹詩,有幾十首,想是當年查抄時未被發現而幸存的,不知其中是否有詠紫牡丹的詩句。從目前已知材料看,這兩句詩的作者不能肯定是沈德潛或徐述夔。
本詩突出的藝術特征在于物象與意象的緊密契合,以隱喻、象征、雙關等手法使詩句中的“朱”、“正色”、“異種”、“王”成為具有豐富的多層含義的符號載體,既符合物的特征,又非常貼切地表達了詩人的諷刺意向。例如“朱”字,詩中表層意義是指朱紅牡丹,由于用了儒家經典《論語》,因此“朱”又是正統的象征;“朱”字還合明代皇帝的姓氏,所以它還有代表朱明王朝的雙關之意。兩句詩,表面是寫紫牡丹,實際是諷刺滿清王朝,“不離詠物,而卻不徒詠物”(借用黃生評杜詩語),體現了中國古典詠物詩的傳統特征。就其內容來說,它反映了清初統治者的武力高壓政策在漢族知識分子中引起的普遍的排滿情緒。對清初統治者實行的民族壓迫和殘酷屠殺,這無疑是一種反抗。但它同時表現出的大民族主義思想和封建正統觀念,在今天也應當受到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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