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聞人賞給事園白牡丹三首(選一)》詠牡丹詩鑒賞
徐渭
白牡丹殊雅,曾千舊譜聞。
掃眉嬌虢國,新寡縞文君。
黑牯眼云飽,黃蜂奪雪芬。
愛憎誰與定,賒酒借花醺。
這是一首詠花抒懷的五言律詩,它贊美了白牡丹的潔白高雅,同時抒發了詩人對現實人生的感懷。這組詩的第三首詩中有這樣的詩句:“雪腮宜買笑,霜鬢可饒嗔,莫學盧郎婦,題詩謔老人”。從詩意看,這組詩當作于詩人晚年。
詩的前四句寫白牡丹之“雅”。首聯“白牡丹殊雅,曾于舊譜聞”,概寫白牡丹的潔白高雅。其高雅不俗,詩人說,曾經從牡丹花譜中聽說過。接著第二聯“掃眉嬌虢國,新寡縞文君”,詩人以兩位古代美人作比,進一步寫其高雅出眾,超逸群芳。虢國夫人是唐玄宗寵妃楊玉環之姊。《舊唐書·楊貴妃傳》:“有姊三人,皆有才貌,玄宗并封國夫人之號:長曰大姨,封韓國;三姨,封虢國;八姨,封秦國。并承思澤,出入宮掖,勢傾天下”。杜甫在《麗人行》中曾描寫她們的姿容氣質:“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卓文君,是漢代臨邛富戶卓王孫之女,新寡,有姿色,通音律。《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既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掃眉嬌虢國,新寡縞文君”這兩詩是說,白牡丹的高雅不俗,風韻超致,如同淡描蛾眉嬌媚無比的虢國夫人,又如同新寡縞衣亭亭玉立的卓文君。詩人在另一首五律《聞人賞給舍園白牡丹擬作》中贊美白牡丹說:“牡丹紅固好,白者更豐神。風露三更月,闌干幾玉人”。詩人以三更皓月、闌干玉人喻白牡丹的“豐神”,十分形象生動。這“豐神”和本詩的“殊雅”,正好互為補充,互為驗證。
詩的后四句寫詩人賞花的情懷。第三聯“黑牯眼云飽,黃蜂奪雪芬”。“黑牯”即蟪蛄,體紫青色,有黑紋,翅黑色。每年五六月間,危害花木果樹。這兩句詩是說,蟪蛄、黃蜂在牡丹花中,可以奪其芬芳,飽食高臥。然而這只是表面意思,我們再體會去,詩人難道不是以這些害蟲喻那些飽食終日、荼毒黎民的達官顯貴嗎?所以尾聯詩人感慨地說:“愛憎誰與定,賒酒借花醺”。牡丹本是“國色王香”、“花中之王”,白牡丹更是冰肌玉容、風標高雅的牡丹仙子,可是蟪蛄卻可食其玉肌,黃蜂卻可奪其清芬。天地間何為愛憎,何為是非? 誰與定奪,誰與辨兮? 真是黑白無序,世運無常。詩人感慨之下,只好“賒酒借花醺”了,只好借花消愁,借酒自醉了。我們可以看到,這里有詩人對達官顯宦之憤,又有世運無常之嘆,還有潦倒落寞之慨。
徐渭在明代是位奇人、才子。袁宏道甚至稱他為“有明一人”,說他“詩文崛起,一掃近代芫穢之習”。然而他卻命運多舛,一生坎坷,八次應試不第,晚年只以賣書畫度日,甚至“幬莞破弊,不能再易,至藉藁寢”,床上的被褥席子破舊了,都無力換新的,只是鋪著稻草睡覺。可是他卻情性孤傲,疏狂放誕,恥與富貴人交,深惡禮法之士。守道固窮,終老此生。結合他的身世遭遇,思想個性,我們更可以看出,這首詩所感嘆的是人生的不平,所抒發的是胸中的郁悶。
這首詩在藝術上的顯著特點是形象的比喻。詩人用兩個典故,領出兩位古代美人,一位是淡掃蛾眉初妝罷的嬌美的虢國夫人,一位是新寡戚戚縞衣裙的綽約的卓文君,用這兩位古代美人喻高雅超逸的白牡丹,楚楚動人。詩人還用“黑牯”、“黃蜂”喻那些尸位素餐、荼毒人民、戕害善美的達官顯宦,也十分貼切生動。
形象與議論、抒情相結合也是這首詩的特點。前四句描摹出白牡丹高雅優美的形象,五六句寫出邪惡勢力對美好事物的兇狠摧殘,傾慕之意與憎惡之情已溢于言表。尾聯最后兩句寄議論于抒情之中,使詩情更濃、更深,詩的主旨也得到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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