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夸西莫多·南方的哀歌》經典詩文賞析
紅色的月亮,風兒,你那北方
婦女的臉色,一片皚皚的白雪……
此刻我的心在那片草原里,
在那霧氣彌漫的水塘上面。
我已忘卻了西西里牧人
吹奏的大海螺,忘卻了海洋。
角豆樹在沾滿水氣的殘梗中震顫,
街上響起車輪單調的歌。
我也忘卻了,為了倫巴第的土地與河流,
在綠油油的高原上空
蒼鷺和白鶴在緩緩飛翔。
可是人們到處大聲疾呼,
為國家的命運黯然神傷。
再也沒有人把我帶往南方!
唉, 南方的沼澤地
瘧疾猖獗,橫尸遍野,
人們已倦于把尸體運向那里埋葬。
人們倦于孤獨的生活,倦于鐐銬,
倦于嘴邊掛上各色各樣的詛咒,
說他們聲嘶力竭的叫喊在井里發出回響,
說他們在啜飲心里的血液。
因此,他們的孩子回到山岡,
在繁星點點的夜暮下策馬向前,
他們沿路把槐花放在嘴里咀嚼——
新開的鮮紅槐花,它們還是紅艷艷的。
再也沒有人把我帶往南方。
今天晚上盡管冬意朦朧,
可仍屬于我們。這兒,我再次向你訴說,
我心里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
它們多么荒唐:
我一面柔腸寸斷,
一面怒火燃著我的胸膛。
這是一支情意綿綿的哀歌,
卻沒有愛情的芬芳。
(錢鴻嘉 譯)
這是一首深情優美的詩,字里行間充滿了對故土的深深的哀思,可以感受到詩人的悲劇經驗和愛國熱情。
詩的感染力主要來自兩種情緒所產生的張力: 一面是對故土西西里的深情眷戀,那里的海洋、牧人、土地、河流無不令詩人夢魂縈繞,對故土的懷念以至使他柔腸寸斷;另一面是怒火中燒,故鄉遭受戰爭的蹂躪, 已是尸橫遍野、滿目瘡痍,這就使詩人對故鄉的緬懷更哀婉動人。兩種情緒交織成情意綿綿的哀歌。與這兩種情緒張力相聯系的是兩組意象群體所產生的張力: 一組是牧人吹奏的大海螺、車輪響起的單調的歌,海洋、河流、高原、土地、角豆樹以及緩緩飛翔的蒼鷺、白鶴等。這組意象群體構成具有田園牧歌風味的畫面,呈現出一種古樸的美,但只存在于詩人的記憶中。現實中存在的則是另一組丑的意象群體:瘧疾猖獗、橫尸遍野、鐐銬、詛咒以及聲嘶力竭的叫喊。兩組意象群體之間的強烈反差,也構成了詩的張力。一首詩的張力愈大,就愈能撥動讀者的心弦。
詩題為“南方的哀歌”,開頭由北方寫起, 由現在回憶到過去,詩人遷徙北方,淪落天涯,對故土南方便會產生緬懷之情,這就確定了詩人的時空位置和想象視角。說是“忘卻了”西西里, “忘卻了”南方,其實並沒有忘卻,而且更加情思綿綿。南方牧人的海螺仍回蕩在耳際,蒼鷺白鶴仍浮現在腦海,這些富于鄉土情調的景物仍在不時地勾起他對故鄉的懷念。 “可是人們到處大聲疾呼, /為國家的命運黯然神傷”是全詩的一個轉折, 由南方美好的過去回到現在充斥著死亡、饑饉的年代,至此“哀”字盡出。結尾不借助任何視聽意象, 以情意綿綿的直接歌唱, 以清晰的感情流向提攜全詩,形成詩的情感高潮。
在表現手法上,詩人運用了不少排比句,如以“忘卻了”領起的六個排比句,調動視聽意象鋪寫對南方的眷念; 以“人們已倦于”領起的四個排比句寫南方現在的破敗,都具有強烈的感染力,同時,又運用復疊句“再也沒有人把我帶往南方”的深情呼喚,形成詩的主旋律。詩的意象新穎奇特,如“紅色的月亮”、“風兒,你那北方/婦女的臉色”、 “新開的鮮紅槐花,它們還是紅艷艷的”等,都令人一新耳目。
(常文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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