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哈代·了不起的東西》經典詩文賞析

甜甜的蘋果酒是了不起的東西，

真正了不起，

順著立奇衛流向魏毛斯鎮，

如饑似渴地流去，

主婦和廚娘一伙人，

他們把旅店料理：

呵，蘋果酒是了不起的東西

真正了不起!

跳舞那是了不起的東西，

真正了不起，

蠟燭點亮了， 歡樂鬧通宵

舞伴又如意;

等天蒙蒙亮， 我們才回家，

晨曦照草地，

呵， 跳舞是了不起的東西，

真正了不起!



愛情呵， 它是了不起的東西，

真正了不起，

黑暗中有個人在那時分

悄悄越過草地，

飛快地跑來象扇著翅膀，

從靠近的樹林里：

呵愛情， 對， 是了不起的東西

真正了不起!



這些豈能是了不起的東西，

永遠了不起?

要是有一天那個人喝道，

“魂魄， 我來拘你”，

那又怎樣? 逍遙游， 縱情樂，

愛情和歡喜，

它們永遠是了不起的東西，

真正了不起!

(袁可嘉 譯)

這是一首在結構上很有特點的歌謠體詩篇。表面看上去，作品屬于“卒章顯志”的筆路。這路筆法一般是由某個事由作為邏輯起點，然后在結穴處作照應式升華，即前后兩相對應， 尾聲宕出遠神。而本詩則有所不同。前三節是一個并列式，宣敘了人類的種種賞心樂事：甜甜的蘋果酒伴隨著逍遙游，舞會上的縱情樂，晚間樹林里的愛情和歡喜，這都是“了不起的東西”。依循一般的閱讀習慣和思維惰性，讀者也會用各自相應的生活經驗補足和印證這些行為的“了不起”，并且推動思維沿著同一方向， 流暢地發散下去。到了第四節，詩意兀然停止了正常的流動，躍起了質疑的浪頭： “這些豈能是了不起的東西， /永遠了不起?”這對前面快暢淋漓的陳寫，是一個重要的思維停頓，意味峻切的反撥，體現了詩人對滾滾塵世的富于深度的哲思。不尋常的詩意結構，對主題的深化產生了成功的效應。

這種回頭浪式的構思，在不少優秀的詩篇中都有過出現。中國動亂中的1976年，詩人蔡其矯寫下《祈求》一詩，詩人解釋說： 夏風、冬雨、花的顏色，都是自然現象，有什么可祈求的?愛情、悲傷、知識、歌聲，都是極普遍的人事，無須他人干涉，有什么可祈求的?這一切都是“反語”，最后一句就把前面所有的“祈求”都一一推翻： “我祈求/總有一天， 再沒有人/象我作這樣的祈求” (蔡其矯： 《生活的歌·自序》， 198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版)。俄國詩人萊蒙托夫的短詩《感謝》，是早已成功地運用了這種回頭浪式構思的經典作品。在這一點上，蔡其矯表示他是師承萊氏的。哈代的《了不起的東西》，其構思與前兩首詩同中存異，即推翻的勢態相近，而推翻的程度則有所不同。這類構思的效能是能收到意想不到、新鮮有力的美感效果。

此外，作品的詩節構造亦近歌謠體，每個詩節的一首一尾都取乎復沓和強調的寫法， 由于句式上的接近，而使每一節詩形同一個自足鎖閉的實體;但整體讀來又連縱一氣，寫足了歡樂的情韻，故能“蒙蔽”讀者不知不覺地深入詩境，然后來個倒逆的一筆，收到的藝術效果似更見強烈奇兀。

(趙國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