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催發了“時間”的飛騰的翅膀,
你一切生命的神秘中的居留者,
你,我所說的一切言語的保護者——
瞧呀你為我,你的兒子,感到羞愧;
你的心充滿了愁苦與羞赧
因為我的罪孽,在世間十分嚴重,
我的邪惡與違犯是這樣囂張。
啊與我和解,啊和解!
毀掉那隱現于我們之間的柵欄!
讓我的一切罪孽洗凈,而且
無知地俯伏在你的左右。
對了,去掉我的一切的邪惡,
并且放棄你充滿心中的羞愧,
使你和我從今以后可以和解!
(錫金譯)
【賞析】
這是一首亡靈祈求神赦免他生前的“罪孽”,并希望順利通過審判、得到超度進而獲得再生的詩篇,因而也是在眾多的亡靈詩中比較有代表性的一首。
本詩沒有明確地表明亡靈“我”在向哪位神祈愿,但我們一眼就能看出,這里的神就是冥王奧西里斯,因為只有他才是冥界的主宰。詩中的亡靈“我”在接受審判前終于感受到了自己生前“罪孽”深重,開始懺悔,開始與神“和解”,希望能得到神的赦免,洗清自己的種種罪孽,并最終得到超度和再生。可以說,這也是眾多的亡靈詩的主要模式和旨歸所在。
詩中的“我”在無情的“時間”的催逼下,燃盡了自己的生命之燈,在即將接受冥王的審判和眾神的詰難之前幡然醒悟,認識到自己曾經是那么幼稚和無知,生活是那么荒唐,感到自己的罪孽“在世間十分嚴重”。作為神的“兒子”,自己生前卻對神的意旨那么“囂張”地違拗,那么拒斥;而神對我的“邪惡與違犯”卻只是“感到羞愧”,用惋惜的目光看著我,心里“充滿了愁苦與羞赧”,一再容忍和寬恕了我。在塵世的喧囂已經落下帷幕、騷動的欲望已經平息之際,在即將接受審判的時刻,這種遲來的醒悟也是彌足珍貴的。這是一種沉痛的懺悔意識,在最后一刻也沒有放棄對自己靈魂進行救贖的機會,表現出在欲望與罪惡中迷失的自我徹底告別過去、獲得靈魂新生的那種果敢和勇氣。頗有佛家所說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味。這一點也是其他民族文化值得借鑒的。在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中國文化中,似乎對鬼神和死亡不以為然(雖然在民間有著各種和鬼神相關的習俗)。我們似乎更致力于對現世和當下問題的思考和解決,無意于探究死后與冥界的事宜。這種傾向以孔子的鬼神觀和生死觀為代表:“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這種現世務實的鬼神觀和生死觀自有他的意義所在,即修身、齊家、治國,要踏踏實實地從身邊的事做起,無須對死亡和冥界作無謂的妄想與玄思。然而死亡意識也可以是一種清醒劑,震醒在物欲享樂中渾渾噩噩度日的人們的靈魂,使生命獲得一種凝重與厚重。
雖然本詩中的亡靈對自己在陽世所犯下的種種罪過的深切痛悔有點姍姍來遲,但這種遲來的醒悟與懺悔也很是珍貴的,以這些對生命的感悟與對自己罪行的懺悔為主體、不斷被縮寫、轉抄、再轉抄,前后經歷5000年之久的《亡靈書》已經成了埃及人(或者推廣到整個人類)的宗教性著述,“虔誠的埃及人,無論是國王還是農夫,無論是皇后還是女傭,都是在這本書前長大的。”《亡靈書》與其說是在超度亡靈,倒不如說更是對生者靈魂的哺育和潤養。畢竟,探究死,還是為了更好地生。
(隋紅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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