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曲賦文·漁家傲》原文與賞析

李清照

天接云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漫有驚人句。

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這首詞有的本子有附題“記夢”，記述了作者一次夢游，通過她夢中與天帝的對話，抒寫了她的豪情壯志。上片說詩人夢中去到了天帝的住所。開篇二句寫她入夢時的情境，用秾麗的色彩，描寫出一幅天色將曉時的絢爛景色。風起云涌，曉霧迷濛，銀河流轉，千帆競舞。這就為夢游提供了非凡的背景。細玩詞意，寫得似真似幻，既逼真又空幻。說她回到天帝的住所，承天帝垂詢，“仿佛” 點出其似真實幻，而 “歸” 字又會有本是從天上來的，現在又回歸之意。這同她的前輩蘇東坡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中的 “我欲乘風歸去”之 “歸”意同。東坡是大醉之后所寫，女詞人則是記夢之筆，同樣用一 “歸” 字，決非率爾命筆。總之，本詞一開始，便令人感到作者是在煊染似幻實真的氣氛。“殷勤” 二字更讓讀者如聞天帝之聲，如見天帝之狀，有些真幻莫辨了。

下片是作者對天帝的回答，通過對天帝的回答，點出了這首詞的主旨。眾所周知，游仙詩每每是借對理想世界的渴望與追求，來抒發作者對現實的不滿。李清照的這首詞也是如此。她是一個政治上有理想、有抱負而又熱愛祖國、熱愛生活的杰出的女作家。她面對著的現實卻是異族入侵國事日非的現實。身為封建時代世家大族中的一位女性，對此她也無可奈何，但又深以為恨，只能寄情詩文，雖然她已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就，卻并不以此為滿足。本詞的下片，她便運用無比豐富的想象并借助了前輩作家的成果，來表達出她的壯志未酬的心態。下面短短五句三十余字，卻 “熔鑄莊騷，驅遣李杜”，真可謂惜墨如金、高度概括，收到了罕見的藝術效果。“我報路長嗟日暮”，說她的理想沒有實現，而時光流逝，歲月已晚，正是我國偉大的詩人屈原《離騷》中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精神，“學詩漫有驚人句”則反用杜甫名句 “為人性癖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的詩意。后三句兼用了莊子的典故和李白的詩意。“九萬里風鵬正舉”典出《莊子·逍遙游》：“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結尾二句，“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則同李白《行路難》中的“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的精神一致。

李清照是一位婉約派的詞人，清代王士禛說：“婉約以易安為宗，豪放惟幼安稱首。”但由于她是一位才識出眾的女性，在封建社會無法實現她的理想和抱負，因而深感苦惱，卻又不放棄自己的追求，因而表現在詞風上，卻在婉約清麗之外，還寫了一些氣勢宏偉、接近豪放派的詞作。《漁家傲》便是杰出的一首。歷代不少評家注意到這一特點。黃了翁說：“此似不經意之作，卻渾成大雅，無一毫釵粉氣，自是北宋風格”(《蓼園詞選》)。清代梁任公也說：“此絕似蘇辛派，不類《漱玉集》中語”(《藝蘅館詞選》)，都正確地指出了她的詞的這一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