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狄金森·我啜飲過生活的芳醇》經典詩文賞析

我啜飲過生活的芳醇

付出了什么，告訴你吧

不多不少，整整一生

他們說，這是市價。

他們稱了稱我的份量

錙銖必較，毫厘不爽，

然后給了我我的生命所值

一滴，幸福的瓊漿!

(江楓 譯)

《我啜飲過生活的芳醇》是詩人一九二九年才公開發表的一首短詩。雖然本詩具體的創作年代不詳，但可以肯定這是狄金森晚年的作品。詩人晚年在一個星星初上的黃昏草坪，或者霽月滿堂的玉床斜臥時，回首往事，慨嘆生平之歌吟。全詩正是在這種濃厚的思舊和遐思的情緒中展開的。

狄金森出生于一個名門大戶，她的父親曾是國會議員，并且與當代名士交往頻頻。照理說，詩人該是一枝性情開朗、愛好交往的花朵，因為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又是才貌雙全的妙齡女郎。可是她卻在25歲時棄絕交際，過上了幾乎隱居的生活，并且終身未嫁。她足不出戶陪伴父母生活若干年后，回顧漫長而又短暫的一生，當然會充滿深情厚意的。據她寫下的大量關于愛的詩篇，可以肯定地說她雖有“艾默斯特修女”之稱，卻也嘗過愛的甜蜜和酸辛。她愛過，她被愛過，她抱過希望，她終于絕望。也許正是因為一次愛的挫折，一次無法比擬的深厚之愛的失敗，才使她痛苦銘心，憂傷過度，終于決定隱居不嫁的。然而愛情畢竟是不容易的。她對于這次愛，雖想忘懷卻久久不能忘懷，想重新拾起卻又不敢拾起。雖然長期生活在恍恍惚惚的回憶中，卻又不敢真正大膽而光明地去敲響記憶之門。 《我啜飲過生活的芳醇》所抒寫的正是這么一種復雜的情緒。

是的，她有過美妙的青春歲月和少女生活， 并且是那么神秘，那么驚奇，那么與常人不一般! 但這就是付出了整整一生的代價所得到的報酬嗎?難道一生的生命所值就是那么“一滴，幸福的瓊漿”?美好閃光的日子是那么短暫啊!人生也真是不可摸捉啊!人世也真是太殘酷無情了吧?“他們”稱了稱她的份量，錙銖必較，毫厘不爽，然后惡狠狠地宣稱她整整一生的市價即是那“一滴，幸福的瓊漿”。她抒寫的是她長期壓在心底的強烈的感受和她一生之生命的體驗，其中含蘊多少人生易老之慨，世事滄桑之嘆。這里有對人世上某些人的嫉恨，有對人生的某種遺憾，似乎更有對幸福的追求和對理想的向往與呼喚!全詩所表現的正是這兩極感情的復雜交織。它感人之處在于：站在人生晚年之峰上，回首自己走過的漫漫長途，深沉地慨嘆生命之短暫，歡樂之易逝，充滿獨特的命運感和歷史時空意識，悲涼而激越!

《我啜飲過生活的芳醇》以“我”直抒胸臆的方式抒寫思想情緒，但是我、你的交叉角度慨嘆人生如夢的感悟，能最大限度地切近讀者心理，并且也含蓄、生動而有力。用“他們”借代人世，富有內蘊，也甚有象征意味。全詩大致押復韻，語言凝練明朗，讀來瑯瑯上口。句句如金玉良言，全詩則猶人生口碑!

(鄒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