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米沃什·你侮辱了……》經典詩文賞析

你侮辱了一個普通的人，

為他遭受侮辱你在歡笑，

在你的身旁有小丑一群，

他們混淆著什么是善良和惡行。

雖然大家都在你的跟前點頭躬身，

他們贊頌你既很明智，又有德行：

還為你鑄造金質獎章， 以表示對你的崇敬，

因為能同你生活一天， 他們也十分高興。

你不要以為可以自保平安， 因為詩人什么都已記住，

你可以把他殺掉，可是新的詩人又會誕生，

他們也將記下，你的一切言行。

冬天的黎明對你來說將會更好，

繩索和樹枝，都被重物壓彎了。

(張振輝 譯)

這首詩是用藝術語言所作的一個判決。被判決者是“你”，我們先通過詩的定位，看看“你”是怎樣一個形象。第一層，通過與普通人的關系寫“你”，“你”侮辱了普通人， 卻在開心、發笑。在歐洲的文化傳統中， 自文藝復興以來，人的地位確立了， 人本主義者把人放在首位，尊重人還是侮辱人，這是德行與惡行的分界。以侮辱無辜的普通人而開心，是一種罪惡。第二層，通過與小丑的關系寫“你”，“你”周圍的一群小丑混淆善惡，助紂為虐，助長“你”犯下更大的罪孽。第三層，通過大家與“你”的虛假關系寫“你”。表面上看起來，大家對“你” “點頭躬身”，畢恭畢敬，不但贊揚“你”明智而有德行，同時還為“你”鑄造了金質獎章其實， 這是一種假象， 只是懾于“你”的淫威， 以歌功頌德來求得茍安，只要能多活一天，他們也就暗自慶幸。這一層是從大家的心理反饋上寫“你”，沒有直接寫“你”的罪行， 而“你”的罪行卻昭然若揭，這是一種巧妙的手法。第四層，通過與詩人的關系寫“你”。詩人是精神界之戰士，偉大的詩人就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因此，害怕詩人，甚至殺害他們，是一切反動者的必然行徑。詩人將“你”的惡行都記下了， “你”恨之入骨，把他們殺掉。但是新的詩人又會誕生，是殺不絕的， “你”的罪惡也就無法抹掉。通過這四層關系的定位，一個民賊、屠夫的形象躍然紙上。這形象在詩人創作時，是會有原型的。但概括成藝術形象，便有普遍意義，法西斯頭子是這樣的形象，一切反動頭目也都是這樣的形象。這是一首政治抒情詩，詩人是抒情主人公，也是宣判者。前三節是宣判罪惡，最后一節是判定死刑。

從藝術的角度看，結尾最精彩。“冬天”，不僅指自然氣候， 同時也可以理解成嚴寒的政治氣候;“黎明”既指具體時間，又象征光明。 “冬天的黎明”可以理解成新舊交替之際，在這個時刻宣判“你”的死刑，是最合適的。 “繩索和樹枝，都被重物壓彎了”一句，極其形象生動。不說“你”而說“重物”，更耐人回味，“你”既是萬人懼怕、百丑簇擁的一個大頭目，又是罪惡累累的元兇，因此吊掛著深重罪惡的樹枝也就被壓彎了。全詩由情理交融到情景交融，詩味由淡而濃。結尾如鐘聲撞響，余韻裊裊。

(常文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