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龐就是一座花園,
那兒盛開著百合和薔薇;
那就是天堂就是樂園,
那兒的果實多么甜美。
那兒長的櫻桃誰也買不到,
直到它自己呼喚“櫻桃熟了”。
那些櫻桃啊嚴嚴封住
兩排珍珠晶瑩皎潔,
須待嫣然一笑才能顯露,
就像玫瑰花苞含著白雪。
任憑你王公貴族也買不到,
直到它自己呼喚“櫻桃熟了”。
她的雙眼就像守護天使,
她的雙眉就像拉滿的彎弓,
似乎一皺眉就能把人射死,
誰的眼和手還敢輕舉妄動?
任誰也不準挨近櫻桃,
直到它自己呼喚“櫻桃熟了!”
(飛白譯)
【賞析】
托馬斯·坎品的詩歌代表作是多卷本的《歌曲集》(1601—1617)。這些詩卷中的抒情詩都被譜成歌曲,而其中約有一半是坎品自己譜寫的,他的抒情詩和所配樂曲長期為人們所喜愛,是英國文藝復興后期的重要詩人。坎品在韻文理論上頗有創新,他1602年出版的《英詩技巧述評》曾批評當時“粗俗而缺乏技巧的流行音韻”,認為英詩中應有穩定的詩行和詩節節拍,同時讓音步和音節在其間千變萬化。坎品還主張詩歌要憑聽覺定高下優劣。在文體上坎品沿襲16世紀時髦的綺麗體詩風,但他也是第一個將此詩風與對古典文學的審慎模仿相結合的詩人。通過對古代和近代語言的相互融匯,坎品以雅致的簡樸避免了綺麗體的刻板造作,以豐富的變化取代了當時機械乏味的音韻形式。
這首《櫻桃熟了》在構思上很容易讓我們想起古希臘女詩人薩福的那三行詩的斷章:“恰似一個又紅又甜的蘋果高懸枝頭,/在樹梢上,摘果人不知怎的把它遺漏。/啊,不是遺漏,而是至今無人能摘到手。”
坎品是薩福的崇拜者,他在第一卷《歌集》的序言《致讀者》里寫道:“希臘和拉丁的抒情詩人是最早的歌曲創作家,他們總是嚴格遵守音節的數量和長短,屬于這種類型的歌,你們在本書中只能讀到一首,是用薩福律寫成的;其余作品都是些流行的時調,悅耳的音韻,缺乏技巧。”這說明坎品雖在詩論上倡導古體,但實踐上還是以個體為主的,從而避免了食古不化的弊端。《櫻桃熟了》一詩,既有薩福的意象,又采用了時下的民間風味的曲調,而且“櫻桃熟了”一語也得自當時串街走巷的小販的吆喝,極富生活情趣。因而此詩在意境和韻味上,都具有新意。如果說薩福的暗喻使生活中的一個現象變得耐人尋味,體現了古希臘人對客觀世界的直感和好奇,那么坎品的明喻則帶有文藝復興時期人們發現世界、發現人生的喜悅和藐視一切的高傲。
在表現手法上,《櫻桃熟了》仍帶有一定的綺麗體詩風,包括反復使用苦心構思的巧智妙喻及悅耳動聽的優美音韻。但這些手法表現得十分得體和富有才華,女主人公如花似玉的美貌和驕傲倔強的性格互相襯托,氣度不凡。詩人初以百花盛開的花園比喻姑娘的秀麗,繼以櫻桃似的紅唇描寫她的嫵媚,再以利箭式的眉眼表現她神圣不可玷污的警惕,十分完整地刻畫了姑娘內在的力和外在的美。這一逐漸成形的形象——即由自己守護的花園和果實來比喻愛情就是人間的天堂和樂園,加上雙重的寓意——即未成熟的愛情任誰也不可強求,愛情成熟之日將自己發出呼喚,共同體現了文藝復興時代肯定現實生活和世俗愛情的時代特征,以及當時人們自信、自尊、鄙視封建貴族的精神面貌。
古老的綺麗體詩風作為一種矯揉造作的文體雖然受到過莎士比亞善良的嘲弄性模仿,但這種文體在修辭手法上的種種探索也給后人以啟發,同時這種文體十分易于譜曲。坎品的這首《櫻桃熟了》無論在意象上還是在音韻上都講究技巧而又追求自然。詩行和詩節都是固定的,其間音節或長或短隨詩意起伏而變化,音韻和諧而富于流動感,讀來有一種迷人的音樂效果。早在文藝復興末期這首作品就成了家喻戶曉的名詩和名曲。
(潘一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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